張商英再叮嚀:“那就立即給陝西諸路補發詔書——記住,一定要倒填日期。”
劉逵馬上點頭:“沒錯,我樞密院早就與陝西將領有密約,為了保守秘密,令大軍先行出發,而朝廷追發詔書,實際上,朝堂大臣早已商議妥當,這詔書提前數日已經交托在下官手中,由下官親手封存……”
……
戰爭還沒有開始,一群官員已經開始瓜分勝利成果,這是因為他們知道趙興已經升無可升,這樣的官員再立下很大的戰功,朝廷為了酬謝他的功勞,隻能殺了他,以免除他對朝廷的威脅。
對外戰爭的公賞是很大的,蔡京下台後,大宋的新內閣忙於替皇帝與蔡京擦屁股,也正需要這樣一場對外戰爭的勝利,來顯示他們的成就。宋夏之間已經相持了百年,如果趙興這次出擊勝利,那麼這一代大臣們,上上下下一個人都不落下,不免要被史書濃墨重彩記錄一番,現在,能多為自己搶奪一點功勞,必然會在曆史記載中占據更大份額,於是,官員們每個人都不遺餘力,盡力顯示自己的先知先明,顯示自己的老謀深算,於是,趙興預先不通知朝廷,借著朝廷的一份詔書便偷偷抵達鄜延路主持戰局,便被說成是朝廷大臣的預先籌劃,是朝廷特意設置的保密措施……
但朝廷畢竟還是對趙興有所忌憚,勝利成果瓜分完畢後,燕王首先開口:“當以國公賞之!”
燕王沒有點名道姓,但大家都知道他在說著什麼,張商英眼睛掃到劉逵手上的地圖,這份地圖是南洋衙門進獻的,圖上不僅標明了現在的大宋,還標明大宋的控製區。張商英尋找了半天,目光落在圖上的一個點,他沉思著說:“數年前,高麗進獻耽羅島,朝廷一直沒表態,這片海外土地治理麻煩,也油水不大,不如就以此島作為他的封地……”
眾人皆拍手稱快,燕王意猶未盡,又補充說:“以國公的爵銜出任南洋衙門提舉,不免威權過重……”
黃庭堅馬上插嘴:“趙離人去了鄜延,帥範還在,萬俟詠也在,此二位主持南洋衙門多年,由他們繼任,想必趙離人也不會介懷。”
由一名比較弱勢的官員代替強勢的趙興,也正符合朝廷的心願。當然,依趙興的強勢,如果南洋衙門的繼任者不符合他的心意,恐怕他也不會答應,所以燕王對此提議沒有猶豫,趕緊敲定:“即如此,朝廷立刻下詔,由萬俟詠權代南洋衙門提舉。”
這是趁趙興不在進行的奪權,但現在也隻能如此,黃庭堅稍稍猶豫了一下,勉強點頭,王欽臣一聲歎息,沉默不語,張耒哈哈一笑,笑聲裏說不出有多苦澀:“如此說來,滅夏之戰,大家皆有收獲,唯獨趙離人失去最多。”
張耒此話一說,眾人都有點不好意思,黃庭堅也有點不好意思,但他還堅持補充:“既然前期保密做的如此完善,我以為現在也需要加強保密——從現在開始,在場的官員都不得出宮,也不得與外界通消息。”
燕王一拍桌子,讚同:“沒錯,請兩相一起署名,立刻下令封宮,你我眾人就在此等候前線消息……想必,這個時候,後續消息也該來了。”
黃庭堅仰望西北,苦澀的一笑:“該來了,這幾天就該來消息了。”
東勝州,黃河之上迎來了又一個日出,大平原上,早晨的太陽顯得格外碩大,趙興立在船頭,看著日出的景色,喃喃自語,他回身對吟遊詩人巴菲特說:“我們中國有句古詩,說‘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你瞧,眼前這幅情景,沒有什麼言詞能比這句話更妥帖,真美!”
巴菲特撥弄了一下六弦琴,不知所謂的問:“煙呢,我隻看到了太陽,但不是落日,而是初升的朝陽,煙在哪裏?”
趙興回身指著船隊前進的方向,遠處,天際邊,在朝霞的印染下,一股筆直的狼煙高高升上天空,在紅通通的天空下,那股黑煙顯得格外顯眼,更加映襯著眼前的景象,平添一股淒美的氣氛。
隨著這股狼煙的升起,緊接著,在天際近處,一股接一股的狼煙漸漸升上半空,一排排狼煙,仿佛大海中排成一字航行隊伍的金魚噴出的水柱,朝霞、孤煙,蒼黃的大地,孤寥的朵朵白雲,偶爾被船隊驚起的水鴨,風中瑟瑟的蘆葦,讓這一切顯得如詩如畫。
總有人不合時宜的破壞這幅畫麵,船隊的桅杆上,一名水手舉起了號角,奮力的吹響淒厲的軍號,緊接著,船長小跑到趙興身邊,大聲彙報:“前方距天德軍二十裏,天德軍已經點燃了狼煙,請太師下令。”
趙興懶洋洋的彈了幾下手指,下令:“一號方案!”
軍官大聲複述:“一號方案:船隊不準停留,各艦依次做好炮擊準備,進入炮擊距離依次炮擊,超出炮擊距離後,停止射擊。”
趙興點頭,船長一個轉身,命令水手:“升信號旗,一號方案!”
古人說“望山跑死馬”,是說大平原上,見到一座山梁,有可能奔跑十天半月也趕不到山腳下。這句話說的正是眼下這幅情景。
黃河九曲,在河套地方曲折更多,狼煙升起的地方看似並不遠,船隊幾個彎折,已經可以將河邊聳立的天德堡以及天德堡的狼煙看的曆曆在目,但這種清晰並不是觸手可及,船隊還有很遠的路要走。
趙興的船隊從東方而來,天德堡在西方,這支船隊的規模太大,早晨的紅霞之下,船隊的白帆如同大量的螞蝗,顯得清晰無比,天德堡不知道船隊的來曆,但如此規模的船隊行走在黃河之上,而且是逆流上行,明顯的不懷好意,故此,天德堡率先點燃狼煙,隨後,整個夏國境內的烽火台像接力賽跑一樣,相繼升起了狼煙。然而,雙方的接觸戰還要等到正午。
正午時分,船隊漸漸接近了天德堡,這處江麵很寬闊,可供行船的航道足足有兩公裏,宋船接近的時候,船隊開始依次調整順序,同時,他們也做好了炮擊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