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有長廊,季桐順著一路往外走,過了正午雲層厚,日光也淡了。她走著走著總想起過去那些事,那年她搬出的時候最後來向爺爺道別,也是走了這條路。
那時候賀啟誠剛剛宣布和陸家的獨女訂婚,他們倆是在一場慈善晚宴上認識的,其實季桐對她真的沒什麼印象,一直隻是聽說賀啟誠在外認識了一位陸小姐,隻是她真的沒想到一期一會也能打散他們之間那麼多年的感情。
陸家有紅色背景,和賀啟誠一從政一從商,兩邊門當戶對,他和陸簡柔的關係能發展到談婚論嫁,沒有一個人驚訝。
除了季桐。
她不得不承認對賀啟誠而言,她那點心機和算計實在差太遠了,她十八歲跟了他,四年時間耳鬢廝磨,隻為換他兩句承諾,他卻次次食言。
她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剛剛發現自己懷孕,而賀啟誠突如其來訂婚,馬上要娶別的女人,這個家,她再也不能留。
沒過去多久,兩年而已,她永遠忘不了離家那天的心情。
事情發生的太快,前後不過半個月,於季桐而言卻無異於天塌地陷。她連哭的力氣都沒有,頭疼發作很嚴重,一身冷汗硬撐著,麵上還要高高興興。她去哄長輩,說她工作離家太遠,還是租個房子方便。她說了那麼多謊,為了老人,為了讓這個家上下都體麵,她硬是咬碎牙往肚子裏咽。
後來賀啟誠結婚那天季桐沒回來,一麵也沒露,因此總讓陸簡柔以為他們兄妹關係不好。
究竟是什麼原因隻有季桐自己清楚,他婚禮同天她沒了孩子,一個人在醫院躺著。
那段時間她把女人能經曆的痛苦一一嚐遍,真把眼淚流幹了,心裏疼,身上也遭罪。她夢裏全是自己造孽的報應,午夜夢回才發現,她醒過來才是真正的噩夢。
世上最可怕的事情莫過於,推你下地獄的人,曾帶你上過天堂。
季桐是嘴硬,是喜歡和他針鋒相對,可她怎麼能不愛他。那麼多年時間,她什麼都給了他,年紀輕輕不諳世事,是他教會她活著所必需的一切,也教會了她什麼才是恨,銘心刻骨。
她終於明白,原來人哭多了心就硬了,沒有方式能發泄,就幹脆全都爛在心裏,這世界上幸福的人都一樣,不幸的人各有各的悲苦,她爬著往前走也是一種活法,照樣無堅不摧。
就像現在,人的心和這城市的天氣一樣,越來越冷。她除了逼著自己麵對現實之外,再也沒有別的選擇。
季桐坐在長廊裏翻看手機,顧今冬自從出事那晚之後就找不到她,他打了電話她也都沒接,這兩天他沒再聯係。她看見郵箱裏堆了很多工作的事,明天必須回去上班了。
她又算算時間,打定主意晚飯後就回自己那邊去。她剛想好,麵前就有人過來,季桐幾乎都不用抬頭,光聽腳步聲也知道是誰來了。
賀啟誠仍舊穿得正式,西裝外加了一件大衣,遠遠地一路走過來,一下擋住了所有的光。他眼睛長得很像他父親,一樣帶著與生俱來的壓迫感。季桐隻在照片上見過賀啟誠的父母,一對璧人,是剛生下他的年紀,隻有照片當紀念,才能永遠留住年輕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