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時候又到了可以去看季如澤的日子了。
季桐父親的案子過去太多年,深究起來早就說不清了。當年的事涉及千萬公款,罪名最後落到季如澤頭上,他雖然隻是個處長,但在局裏手握財務審批的權限,說他貪汙自然沒人意外,而且季如澤獲刑後也沒再上訴,分明是認罪的態度。季桐才十歲出頭,這些長輩的事她實在不清楚,也不懂到底是誰的過錯,唯一明白的就是從此她被迫失去父親。
說到底,她的命實在不好,小時候的幾天好日子就用光了她這輩子全部的運氣,父親獲刑幾乎成了她人生的轉折點。她剛到賀家的時候,天天一個人躲起來哭,最後哭完告訴自己不能再任性,她要和所有人好好相處。那時候季桐才十二歲,卻對周遭的人和事極其敏感,賀家太大,複雜的環境對她一個孩子而言隻覺得水深火熱,她被逼著學會察言觀色,大人一皺眉她就不敢說話,心理壓力大得承受不住,最後逼得她落下偏頭痛的毛病。
季如澤臨走的時候也沒和女兒交代什麼,那時她已經見不到他,等了又等,最後隻到一通電話,父親和她說:“你太小,大人的事不要問也不要想,爺爺會好好照顧你,等你長大成人,他們就把茶園還給你。”
她知道茶園,幕府古茶園,算是她的家鄉。
在季桐模糊的印象裏,她隻記得一整片望不見頭的茶樹,極遠的地方就是壯闊的瀾滄江。村子裏的人都住在半山上的茶園裏,連季老師一家也是,低矮的屋簷,手摘茶葉,這就是她幼時對於幕府全部的回憶。
後來她剛記事的時候就去了靜城,甚至不懂古茶園的價值,但她知道這是父親最後托付給她的念想,他告訴她,那就是故鄉了。
人各有誌,她不能困守過去,但落葉歸根,萬物有源,隻要茶園依舊,季桐就有家。
世事難料,季如澤已經不能陪著女兒長大,可是隻要故鄉還在,哪怕她過得不好,這輩子至少還有個地方可以讓她回去。
這是他作為父親,所能給予她最後的退守。
可惜她沒出息,兜兜轉轉和賀啟誠在一起,連自己的故鄉都保不住。
當年季如澤所有資產被查封,他自然知道這個結果,提前將茶園轉讓到賀啟誠名下,前幾年賀啟誠也沒和她商量,直接再將茶園轉手,結果就是他自己從中高額獲利。那時他對這件事似乎覺得理所應當,還能和季桐解釋說隻是暫時的運作手段。她滿心都是他,他說什麼都信,到最後她才發現自己真是道行太淺。
這世界上人人獨立而生,疼要自己受,苦要自己熬,沒人能代替。賀啟誠的家族給他的鐵腕教育裏從來沒有人情兩個字,他從小就看著家裏風波不斷,兄弟倪牆,和他這種人生活,哪怕再過上二十年,動什麼也不能動感情。
但凡女人捧出真心來,別管多有骨氣,照樣一敗塗地。
季桐心裏越想越難受,她看看時間,收拾好東西準備去探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