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葉當晚做了個奇怪的夢。
之所以說它奇怪,因為裴葉意識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夢,似乎有無數人影獸影在眼前廝殺糾纏,亂七八糟的聲音衝擊她的耳膜。待她睜開眼,不管她怎麼追憶夢中內容,那些場景都跟清風吹皺的湖麵一般,不管曾泛起多少漣漪,最終還是歸於平靜,不留一絲痕跡。
她從草席坐起身,呆呆地看著一角。
難受,渾身上下都難受。
還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陌生酸脹情緒溢滿心口。
那滋味跟生啃十來斤酸檸檬一樣。
裴葉咂了咂嘴,恍惚感覺舌根也湧起些許酸苦。
打開房門,頓頓頓灌了兩大碗涼白開才將其壓下。
喝完,她站在桌旁出神思考,木屋大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部打開。
裴葉循聲看去。
門口的談蘇逆著光,身上披著一層淡淡的淺金色羽紗,似在發光。
待他走進屋子,才看清談蘇一手拎菜籃,菜籃放著清洗幹淨、掛著晶瑩水珠的野菜和新鮮的肉排,一手抱著一塊兩米多長的完整獸皮。
裴葉這才收回視線,恢複常色。
“阿葉,你眼睛怎麼了?”
談蘇第一時間注意到了裴葉的異常——
雙目噙著朦朧水汽,微紅從眼角蔓延至眼尾,將平日鋒銳英氣的眉眼柔化了數倍,再加上臉上的恍惚和眉宇間揮之不去的疲倦,讓人忍不住將她跟“哭”掛上鉤。
不過他很快就將這個猜測丟入垃圾桶。
從來都是她把人揍得哭爹喊娘,哪有人能讓她哭?
莫說現在的裴葉,即便是前兩世,談蘇見她掉眼淚的次數也不足五指之數——當然,這“無五指之數”不包括某些特殊情況,例如玄素期太投入偶爾也會……
“做噩夢了。”
裴葉一開口就聽到陌生沙啞的嗓音,打斷談蘇腦中不太健康的顏色念頭。
捂拳抵著唇輕咳,清了清嗓子,又灌下一碗涼白開,勉強找回正常的聲音。
“噩夢?什麼噩夢?”
“我不記得,隻記得醒來的時候很難過,整個人根本提不起精神,也有可能是睡懵了。”
談蘇上前摸她額頭,裴葉就順勢往前傾斜重心。
“七殿下,你讓我靠一會兒。”
談蘇唇角輕勾,雙眸享受似得眯起。不過他還有些理智,沒有被裴葉少有的“軟和”帶歪節奏,他笑著道:“睡懵不太可能,不過以你的神魂境界來講,夢境都是有意義的。”
有些大能甚至能在夢中塑造一個小世界。
裴葉肉【身】與神魂過度脫節,自然做不到這種程度,但她的夢境不可能沒有特殊意義。
“但我想不起來了。”
這才是她鬱悶的。
記不得夢境內容,意味著她無法獲取對自己有利的情報。
談蘇卻道:“隻是讓你難過的夢境,倒也還好,想不起來就不想了。”
“為什麼?”
他但笑不語。不管是預知未來還是回溯過往,“難過”都意味著是裴葉之外的人發生了什麼事,而不是裴葉自身遭遇危機。倘若是她自己出事,情緒更傾向憤怒、驚恐、暴躁一類。
隻要不是她出事,哪管旁人要死要活。
噩夢帶來的低落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裴葉殘餘睡意散幹淨的時候,她也差不多恢複了正常。洗漱過後,談蘇端來放在鍋裏暖著的早餐白粥、蒸蛋、肉湯,裴葉真心讚美。
“七殿下廚藝大有進步。”
獸人世界還能吃到這麼正常的飲食也不容易。
談蘇睨她,幽幽問了句。
“上得廳堂,下得廚房,你看我是不是當可嫁了?”
裴葉差點一口粥嗆進氣管。
“七殿下。”
談蘇歎氣,自顧自道:“當年說好讓我當妖後的,結果最後連個名分都沒給。”
他甚至都做好儀式時化女相,讓妖皇化男相的心理準備了。
結果隻有口頭允諾,沒個正經儀式。
裴葉:“……”
“你這一行為擱在你那個人類聯邦會被全網討伐的吧?”
戀愛多年拖著不結婚都會被說是耽誤青春,妖皇幾萬年不給名分算不算骨灰級別的渣女?
裴葉厚著臉皮道:“妖皇執夷渣的,關我裴葉什麼幹係?”
談蘇淡淡地道:“哦,你這意思就是——你準備三世白嫖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