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人生中途被人拋棄的母親就像更年期提前,她整日裏在我麵前嘮叨。我挺煩她,最怕她眼淚汪汪在我麵前訴苦。眼淚一把,鼻涕一把,說得我心裏異常沉重。
我心疼她。我知道,如果不是我這個拖油瓶,可能她早就再嫁人了。可她怕我受委屈,就一直拖著,說要等我能夠獨立後才考慮自己的事。相依為命的母親是我最親的人,但也是我最怕見的人,我和她之間總隔著什麼。為了我,她什麼苦都肯吃,但我做不到——按她的想法走我的人生路。
江月和楊豔一起來我家那天晚上,我母親正像往常一樣邊吃飯邊沒完沒了地向我抱怨現在高漲的物價。敲門聲響起時,她還在責罵我那不負責任的父親。
我去開門,見是她們時,臉不自然地漲得緋紅。“誰讓你們來的?”我惱怒地說。
破舊的家是我不能藏住的秘密,但我不歡迎同學來。
“我們……我們……”她們支支吾吾。
我瞪了楊豔一眼,這多事的家夥,怎麼把她帶來了。她是蜜罐裏長大的,見到我這樣的家境,還不從心底裏看不起我。
“樂怡,還不請同學進來,站在門口幹嗎?”母親叫了一聲。
“進來吧!”我頹喪地說。
江月很熱情地和我母親打了招呼,她還帶來一籃水果。我母親一看見她就直誇她長得漂亮。那天,江月穿一條紫色的公主裙,紮個馬尾辮,整個人清清爽爽,像一株紫色的丁香。
有客人來,我母親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好,她一直不停地找江月說話。看著熱忱的母親,我沒好氣地對江月說:“找我有什麼事?到我房間說。”我實在看不慣母親臉上討好的笑容,心裏很不是滋味。
“樂怡,你去參加藝術節演出吧!江月要我帶她來找你就是為了這事。”一進房間,楊豔就說。“讓你跑腿,你還挺勤。”我憤憤地說。江月的臉泛起了紅,她忙解釋:“不是這樣的,樂怡。我真的想與你合作,你為什麼不願意呢?我鋼琴彈得不錯。”
“我知道你多才多藝,你可以獨奏呀!”我冷冷地說。
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讓江月很不自在,她的臉紅得像抹了胭脂。狹小的空間刹那陷入了沉默,能聽見彼此心跳和喘氣的聲音。
“樂怡,你別這樣。”楊豔打破沉默。
“那你去吧!我不送你們了。”說完,我把她們推出了門外。
一個人關在房間,淚水止不住地流。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生氣?為什麼要這樣做?我生硬地拒絕別人對我的友善,拒絕那些可以讓我快樂的事。
五
漸漸地,江月成了班上的核心人物。我冷眼旁觀,不做聲,年少輕狂的心卻不甘輸給她。
我更加努力地學習,每天早早起來看書,晚上寫作業到很晚。可能是壓力大吧,還是睡眠不足,有一天上課時,我居然暈厥在教室裏。轉醒後才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周圍圍了很多同學,他們都一臉焦急地望著我。楊豔的手一直握在我手上。看見我轉醒,她開心地說:“樂怡,你真是嚇死我們了,醫生說你嚴重貧血……”楊豔的話還未說完,其他同學就唧唧喳喳地說開了。
江月也站在病床邊。她一直微笑地望著我,卻沒說話。
“樂怡,你知道嗎?是江月背你出教室的,她力氣好大……”楊豔又急著告訴我。
“去去去,把江月說得像壯漢一樣。”一個女生搶著說。
大家一陣哄笑。看著眼前一張張真誠的笑臉,我的心一陣溫潤。我從來沒有付出過,他們卻把最真摯的友情給了我。
“樂怡沒事就好,這次藝術節,又可以欣賞到她字正腔圓的詩朗誦了。”一個男生樂嗬嗬地說。“如果再加上江月的鋼琴伴奏,我們班一定可以拿第一。”楊豔急著說。像商量好似的,他們一個個都盯著我。或許他們都知道了我拒絕江月的事,我的臉倏地漲紅。
“樂怡,可以嗎?我們合作!”江月再一次伸出她的手。望著她真誠的眸子,我沒法拒絕,就緊緊地握住她的手。
第一次,我知道了自己原來還可以快樂起來。
六
那次校藝術節的文藝會演,我和江月合作的配樂詩朗誦大獲成功,贏得了表演一等獎和作品創作第一名。
我們班第一次獲得這個榮譽,老班開心極了。她笑著說:“高二(1)班的兩朵班花盛開,誰人能敵?”大家跟著鼓掌,起哄,整個教室鬧哄哄的,卻洋溢著花的芳香。
看著眼前一張張生動的笑靨,看著江月濡濕的眼角,我的淚再也控製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