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軍主公趙善勝,本為一介黔首布衣。雖混跡於江湖之中,與屠狗輩、豪強、遊俠之流稱兄道弟,然誌向高遠,曆從名士巨擘遊學。因其天資聰穎,氣魄宏大,仁義至誠能孚於人,遂為士林眾望所歸,呼為善勝公子。天下有變,公子登高振臂,八方影從,士民葵傾……
同為亂世雄才的二人,為了中州之地,大動幹戈。各自起兵數萬開赴戰場,排兵布陣,善利軍器,主力會戰,大打了一場。
這是一次奇特的戰爭,沒有勝負,兩敗俱傷……
半日激戰中夏軍被五萬,東黎大軍折損兩萬,本是東黎大勝的局麵,但薑不恤恃強衝陣,被夏軍雕翎毒箭射中右肩,雖未傷及性命,但數月之內,上不得戰場了。眼見東黎名將铩羽,戰敗的大夏軍軍心陡長,士氣大旺,咬牙切齒要報屠軍之仇。東黎也不甘心,一箭之仇無論如何都要報……
血紅的晚霞在漸漸消退,雙方就這樣死死對峙著,既沒有任何一方撤退,也沒有任何一方衝殺,穀地主戰場上的累累屍體和丟棄的戰車輜重也沒有任何一方爭奪。就象兩隻猛虎的凝視對峙,誰也不肯先行脫離戰場。
烏雲遮月,秋風蕭瑟……
大夏軍陣地依然是軍燈高挑,刁鬥聲聲。對麵山頭的東黎大軍也是篝火軍燈,一副嚴密戒備之象……
就在這殺氣衝天,凝重緊張的夜色下,兩軍之間的穀地戰場上,有個蠢蠢黑影,趁著夜色,大搖大擺地走進了血流成河、屍骨堆山的戰場,在兩軍戰死兵卒的屍身上,一根一根地拔取羽箭……
黑影的行跡,在其出現之初,既被潛伏在戰場四周的雙方哨兵、斥候、密探發現。如果此事發生在其他時候,此黑影定會被亂箭穿身。隻是此時兩隻猛虎鬥智鬥力,心弦緊繃,都不願為虎口奪利的蕞爾鼠輩分心。於是乎,黑影肆無忌憚地在戰場上到處活動,兩邊對其視而不見……
數以萬計的死屍擁塞在狹小的穀地裏,黑影每走一步,都踩在屍山血海上。而且不少兵卒、馬匹雖然受了不治之傷,但此時尚未死透,慘叫、哀嚎、求救、喘息、呻吟之聲不絕,淒慘恐怖之情難以名狀,聽來讓人覺得毛骨悚然,背脊直冒冷氣……
卻見那黑影毫不畏懼,依舊我行我素,每從兵卒屍身上拔出一支箭,便為其整理遺容,拚湊殘肢斷首,以為回報。遇到那些死不瞑目的,會輕揉其早已僵硬的眼瞼,直到能讓其合上眼為止。碰到一息尚存、救治無望的重傷者時,黑影會嚐試著詢問他們,願求一死免受活罪者,成全之。欲求生者,無能為力……
滿眼的輜重糧草即便放在那裏,黑影也搬不出去。收羅了一大袋子箭羽之後,黑影爬到一輛戰車之上,開始清點起來……
黑雲稍退,蟾宮灑下月華……
借著月色,黑影容貌依稀可辨。細觀之下,但見其眉目英朗,姿顏俊美,墨瞳點漆,微泛華彩。臥蠶以上,赭石薄暈,身形修偉而秀削,真翩翩美少年也!雖衣麻褐難掩瑜瑾本質,雖麵有菜色難遮靈動機鋒。此清雅之靈犀少年,名叫風宥。少失怙恃,孤煢一身,漂泊天下,浪跡江湖。隻因天下動蕩,民生凋敝,衣食無著,不得不為稻梁而謀。
常人皆以戰爭兵燹為塌天滅頂之殃,畏池魚之殃,避之唯恐不及。一聽說此處兩軍開戰,附近數十裏之內人煙絕跡。因為戰勝一方必會獎賞士卒,戰亂之世,府庫空虛,賞無可賞,隻得縱兵劫掠。而戰敗一方的敗逃亂兵、散兵遊勇打家劫舍起來比土匪、強盜更為厲害。然而,風宥卻能視烽煙為良辰,反其道而行之,將衣食著落在了兩軍陣前。
兵戈不斷的亂世,有兩樣東西最值錢,糧食和軍械。而在黑市上,軍械比糧食更值錢。從眾多的羽箭中,風宥隻挑選那些製作最為精良的狼牙雕翎箭。不出小半個時辰,得羽箭百十隻。捆紮一齊,裝入背囊,往背上一背,潛伏身形,趁著茫茫夜色,離開了戰場。足能止禍,畏能止貪。此百十隻箭已然夠風宥一段時日的吃喝,且此舉已屬不勞而獲,實在不宜多貪多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