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管中窺豹(1 / 3)

衛海幫在龍埡鎮重振旗鼓的消息,隨著渡口上下往來的船隻傳了出去,那些避難出去的漁夫,便不分晝夜趕了回來,龍埡鎮比往日更熱鬧,衛幫主決定歡慶三天,並清除叛幫投敵的小人,他請肖、裴等人多留幾日,以便歡慶之後商討今後聯手大計。

趁這當兒,惠耘武與諸葛、鍾家三口在居室閑談,談了自己混入天靈教的遭遇,並把與荀雲娘定親的事也說了。

諸葛鼎道:“惠賢弟,你真的信得過在江湖上名聲狼藉的紫衣羅刹麼?”

鍾震坤道:“賢弟定了親,本是應該祝賀的喜事,但賢弟似乎過於匆忙了些,你對荀雲娘的底細並不了然,隻憑三四個月的相處,就能知根知底了麼?”

寧月娥道:“一個女人最重名節,可這位荀姑娘卻是惡名在外,這恐怕不是偶然,像我們這樣的正道俠士,怎能不顧及名聲?賢弟你隻是一時被美色所迷,所以……”

惠耘武滿以為兄嫂們會為自己慶幸,找到了才貌雙全的好伴侶,沒想到他們隻信江湖傳言,不信自己親眼所見,一時不禁有些懊惱,道:“玉娘玉潔冰清,全都因為一些假道學圖謀不軌沒有得逞,才編造出種種謠言,兄嫂們切不可聽信傳言,小弟與雲娘相交數月,朝夕相對,對她的為人怎會不知道呢?”

鍾震坤道:“賢弟不僅被美色所惑,對逍遙生似乎也完全信服,到飛馬島當了海盜……”

惠耘武道:“逍遙生光明磊落,到飛馬島一事經由大家商議決定,再說飛馬島也不是專幹劫掠勾當……”他接著把飛馬島的情形說了,末尾道:“小弟不明白,兄嫂等為何對他存有戒心,他究竟有哪一條不好呢?”

寧月娥道:“那碧蟾宮主是怎麼回事?司馬少俠當場揭穿逍遙生的計謀……”

惠耘武道:“兄嫂和長孫隆老前輩回福州後就一直住在家裏,江湖上的事聽說過麼?”

鍾震坤道:“諸葛兄隔天都到城裏茶館閑坐,對江湖傳聞知道的不少。武當山之戰、碧蟾宮風魔劍法重現江湖,我們都聽到了消息。司馬少俠是在街上碰到諸葛兄的,那是前幾天的事,未來稻香居一晤,說他陪著碧蟾宮主的舅父,要設法到飛馬島尋找田宮主,田宮主被逍遙生哄騙去了飛馬島。又過了三天,諸葛兄與他在城裏會麵,告訴他飛馬島與衛海幫聯手合擊龍埡鎮一事,他說他一定到場,結果你是看見了,田宮主果然隨舅父而去。要是肖勁秋沒有哄騙她,怎會在司馬俊拆穿把戲之後離開他?她如果心甘情願在飛馬島,為什麼不當眾駁斥司馬少俠?那天她隻是在聽,一句話沒說。”

惠耘武歎道:“田宮主依戀肖勁秋,我們卻是親眼目睹的,而且肖勁秋還傳了她武功,那天她為何突然尾隨舅父離去,其中定有苦衷。至於說勁秋哄騙她,那是根本沒有的事!當初決定由他和笑狐等人追蹤田宮主,一來是因為天靈教在謀算她,二來欲化解田家與六大門派的仇怨,以免她向六大派挑戰,重蹈她爺爺的覆轍,也避免正道門派相互廝殺,讓天靈教得利,司馬少俠的話,真不知是何居心!”寧月娥道:“賢弟不可這般對待司馬少俠,須知他師傅是正道奇人,隻是性情古怪些,高傲些,不與俗人往來,他受恩師教誨,有時待人傲慢些,做人可以說決無瑕疵!”

鍾震坤道:“他那日與我們離散後,苦苦尋找我們不遇,又深感自己武功還不足以伏魔降妖,便回浙江靈洞山,秦前輩聽他訴說天靈教橫行江湖的情形後大為氣憤,遂傳了他極為厲害的天魁鏟,過去怕他多傷人命未傳,又以自身功力助長了他的功力,整整兩月後才讓他下山,說他這身武功天下到處可以去得。從浙江入閩,他一路都在探聽我們一家的情形,對我們一直掛念在心,因此月娥想招他為乘龍快婿,隻等衛海幫重建後再……”

鍾瑩瑩忽聽提到她的終身大事,一時羞紅了臉,不禁衝口道:“我不願意,爹莫亂說!”

鍾震坤等人一愣,都沒想到她會這麼說。

寧月娥道:“咦,丫頭你這是怎麼了?司馬少俠相貌英俊自不必說,又出自武林名家門下,可說是人、才、德三樣齊備,這樣的夫婿打著燈籠也找不著!”

鍾瑩瑩心中極亂,但她確實是不願,如果含糊不清,娘定會向司馬俊提親,因此不顧害羞,毅然道:“孩兒還小,一心跟隨長孫爺爺練功,不提婚嫁之事!”

“隻是定了親,若不早些定下,隻怕別的姑娘捷足先登,那時就後悔來不及啦!”

“有什麼後悔的?我不願意!”

鍾震坤道:“這裏無外人,瑩瑩你可以說真話,可不能因為害羞誤了大事!”

瑩瑩低著頭道:“我就是不願!”

寧月娥惱了:“為何不願,說個理兒出來聽聽,你是說他哪一點不好?”

“我沒說他有什麼不好,但我就是不願!”

“咦,你這點年紀懂什麼?這事由父母做主,將來你就會知道爹娘的一番苦心了!”

“我不願意莫非要強迫麼?”

“為你好,強迫就強迫……”

“那我馬上離開家!”鍾瑩瑩說著站了起來,徑自出屋去了。

寧月娥大怒:“死丫頭,你敢……”

鍾震坤道:“你這是幹什麼,女兒不願,何苦逼她?”

寧月娥氣呼呼道:“那是你慣的!連爹娘的話都不聽了!”

諸葛鼎道:“孩子大了,有她自己的想法,這事先擱下,以後慢慢再說吧!”

惠耘武道:“我看瑩瑩聰明,司馬俊可不是什麼乘龍快婿!”

寧月娥生氣道:“惠賢弟,你才離開我們幾個月,怎麼就變了呢?”

惠耘武道:“小弟其實未變,隻不過對一些人和事有了了解,所以……”他沒把話說完。

諸葛鼎道:“賢弟之言有理,愚兄等隻是道聽途說人雲亦雲而已,對荀姑娘確實一點不知,也從未瞧過麵,隻是她曾與正道門派的年輕弟子作對,故爾把她列為黑道魔女,從此視為仇敵,也不了解其中的糾葛恩怨。”

惠耘武道:“諸葛兄這麼想就對了,小弟十分高興。撇下雲娘的事不提,就說肖勁秋吧,他在葛洪山救過瑩瑩他們,又公開與天靈教、稅監府為敵,這明明是在行俠義道,可兄長等為何對他卻處處提防呢?這真叫小弟不解!”

這時,鍾瑩瑩又回來了,她離房間不遠,偷聽父母對提親的事怎麼說,聽著聽著放下了心,話題又提到了肖勁秋頭上,便連忙回來,她關心的是肖勁秋。

鍾震坤見瑩瑩進來,忙叫她坐下,寧月娥卻不理她。

諸葛鼎道:“愚兄對逍遙生並無猜疑,隻是詫異他所交三友名聲都不太好。”

鍾震坤道:“不錯,他行為端正,行的是江湖道義,但他究竟出身於何人門下,為何與笑狐、渾天犬、玉麵蛇精這樣的人親近,因此對他存有戒心,估計他師門不是正道。他的所作所為是不是為了嘩眾取寵、謀圖江湖霸業呢?如果真是如此,他就是個可怕的對手!”

惠耘武說道:“鍾兄怎會想到圖霸業去了,先前似從未聽你說過?”

諸葛鼎道:“那是司馬俊最近說的,他告訴我肖勁秋出身來曆不明,年紀輕輕就有如此高的武功,他學的肯定是迅速見功效的邪功,因此他師傅可能是當年消隱的大魔頭,奉師命出山假行道義以招攬人心,實則……”

話未完,惠耘武放聲大笑起來,諸葛鼎等人一愣,問他為何發笑。

惠耘武忍住笑,道:“你們相信了麼?”

諸葛鼎道:“從他的武功上看,又不像邪功,但內功是不是邪功就難以猜測了。”

惠耘武道:“老秀才為當世奇人,一生閱曆無數,兩位兄長難道沒看見他對逍遙生稱兄道弟親熱得很麼?對司馬俊,他連話都懶得多說一句,這又是為了什麼呢?兩位想過了麼?”

鍾震坤道:“老秀才行事素無什麼規矩,也許他和逍遙生在喝酒一道上合得來,也許他親近逍遙生自有他的用意。”

惠耘武道:“逍遙生的師門小弟知道,他一向不和人提及師門……”

寧月娥道:“和你說了麼?”

“不是,是雲娘告訴小弟的。”

“哦,原來如此,定是大魔頭!”

“頑石老人是大魔頭麼?”

“什麼?頑石老人!”諸葛鼎等三人大驚,半晌出不了聲。

鍾瑩瑩故意問:“諸葛伯伯,頑石老人真是個大魔頭、殺人不眨眼……”

諸葛鼎忙道:“不不不,小孩子家可不能亂說,頑石老人是當世前輩高人,武功已臻化境,在武林中提起他老人家無不尊崇無比……”

“啊,是這樣的麼?比屠龍秀士來呢?隻怕還是差了一截吧?”鍾瑩瑩譏諷道。

鍾震坤道:“胡說八道!屠龍秀士雖然名列當今稀世高手之一,但無論從武功上、口德上,恐怕都無法與頑石老人相比。現在爹爹才明白,逍遙生何以會有這麼高的身手!”

鍾瑩瑩心裏高興極了,對肖勁秋的為人更欽佩,司馬俊怎能與之相比?”

惠耘武遂把頑石老人點化混世魔君公良品、囑咐肖勁秋關懷公良品門人的前後經過詳說一遍,直聽得眾人不斷點頭。

諸葛鼎歎道:“古人語:‘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頑石老人心懷大度,故能規勸魔君徹底省悟,這份胸懷,非我等能及。再觀逍遙生之行為,又有哪一點不妥呢?”

鍾震坤也歎道:“逍遙生行事,正如聖人所言:‘仰不愧於天,俯不作於人’,但求問心無愧,不在乎人言。我鍾某枉活一生,斷然以正道門派自居,沾沾自喜,夜郎自大,比起逍遙生來,確實慚愧已極!”

鍾瑩瑩道:“啊,原來頑石老人名頭這麼大,可也怪,逍遙生怎麼從不提起呢?司馬少俠則天天把屠龍秀士的大名掛在嘴上,唯恐天下人不知。這麼一比較,真叫人好笑!”

寧月娥道:“人家有這樣的師傅,自然是十分光彩,告訴人也不能說他錯。”

“我沒說他錯,我隻是好笑。”

“好笑什麼?各人有各人的行事方法,逍遙生不說出師門,那是他師傅不讓他說!”

“娘,逍遙生救過女兒,在江陵古墓也救過爹爹和司馬俊,上次司馬俊與剝皮閻羅邢甲拚內力,人家逍遙生拚著自己受傷將他們分開,事後司馬俊不但不感謝反而指責逍遙生。此次奪回龍埡鎮,是逍遙生的主意,他不記恨衛幫主上次對他的無禮,一心為的是江湖道義。

正當兩軍對壘作一番殊死較量之際,司馬俊來了非但不助一臂之力,卻挑撥碧蟾宮主離開飛馬島,指責逍遙生別有圖謀。想想看,這是什麼時候!要是大家都相信司馬俊的話,飛馬島不戰自亂,而司馬俊抬抬腳和碧蟾宮主走了,隻剩下衛海幫一家,那又會出現個什麼局麵?

這龍埡鎮能不能奪回來不說,我們的人隻怕會有很大的損傷……”

寧月娥道:“咦,丫頭,你是說司馬俊行事處處無理,逍遙生行事又處處占理……”

鍾震坤道:“瑩瑩說的一點不錯,逍遙生處處顧全大局,如今仔細想來,他不計較個人恩怨,司馬俊也好,我們也好,都有對不住他的地方,但他從不放在心上!”

諸葛鼎道:“就以那天而論,司馬俊言詞犀利,句句衝著他,換了別人,當場就會出言辯駁,動手相搏,那局麵當真不可收拾。”

寧月娥道:“他不辯駁,那是因為司馬少俠說中了要害,他無言以對。”

鍾震坤道:“怎麼會無言以對?當著這麼多人,不說話就是默認,世上會有這麼笨的人麼?即使這麼幹了也要矢口否認,讓大家莫衷一是,不知相信誰的話好。夫人,你錯了,逍遙生不為自己辯解,正是顧全大局!”

寧月娥道:“說得也是,做賊的不承認自己是賊,我們對逍遙生確實存有偏見,但對司馬少俠也不能太看偏了。”

鍾瑩瑩心想,娘總算開了點竅,但就是念念不忘司馬俊。哼哼,這司馬俊有什麼好,傲慢無禮、夜郎自大,心胸偏激,妒賢妒能,我寧可終身不嫁,也決不要這樣的人做丈夫!

這時聽惠耘武道:“兄嫂們對逍遙生的誤會總算冰釋,小弟這一路上與他同行,對他所作所為都十分讚賞,以後若有機會,兄嫂們多與他親近親近就知道了。”

鍾瑩瑩心中一動,忙道:“惠叔,你在飛馬島覺得好玩麼?”

惠耘武笑道:“那地方不錯,四麵環海,風光旖旎,那些弟兄無不是漁民出身,被倭寇海盜、稅監手下酷吏、東海一霸屬下海匪逼得家破人亡,隻好逃到飛馬島求生路。我們上島後,逍遙生要建柵壘,還要訓練婦女,大家興致勃勃,飛馬島隻會越來越興旺……”

鍾瑩瑩問:“真有那麼好麼?”

惠耘武道:“不信你親自去看看!”

鍾瑩瑩等的要的就是這句話,她很想去飛馬島,但不好意思出口,便引惠耘武自己說出來。願望實現,她連忙道:“好啊,我真要去看看,什麼時候去?”

惠耘武笑道:“這裏的事一完,我們就走,到了飛馬島,你準是不想回來!”

“我不信,等到了飛馬島看看再說。”

惠耘武道:“兩位兄長和嫂子也一同到島上看看如何?”

鍾震坤道:“我正有此意,諸葛兄呢?”

諸葛鼎道:“今後衛海幫與飛馬島相互依存,飛馬島是何種情形,自該去看看。”

鍾震坤問寧月娥:“賢妻之意呢?”

寧月娥道:“你們都走了,扔下我一人麼?這話問得多餘!”

惠耘武大為高興,連說幾個好字,又道:“兄嫂們對小弟和逍遙生誤會消除……”

寧月娥忽然道:“慢,嫂子又想起一件事,司馬少俠說雲娘、甘蕊投效稅監府,這是我們都知道的,這其中是什麼內情?”

惠耘武道:“她們是聽了逍遙生之勸,到稅監府去臥底的,另外,小弟去賀蘭山之事還未說到公良前輩何以下山之事,這就會說出來,好讓兄嫂們心中有底……”

接下來,他把公良品與蛇心羽士卜剛、毒血趾班大為、大漠禿鷹申屠雄當年同在宮中以及建立天靈教的前因後果詳說一遍。

諸葛鼎等人聽後大為震驚。方知天靈教與稅監府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而且用心險惡,圖霸武林還要實現宦官之野心。

鍾震坤道:“原來如此,我輩之責任大矣,今後當以全局為重,對逍遙生不再疑神疑鬼,惠賢弟放心,愚兄說到做到!”

惠耘武道:“消除了誤會,小弟萬分高興,今後同心同德,與天靈教誓不兩立!”

寧月娥歎道:“愚嫂先還埋怨賢弟,不談結這門親,如今看來,雲娘深明大義,我為有這麼個好弟媳高興,愚嫂真是對不起你……”

惠耘武忙道:“嫂子休要這般說,這怎能怪罪嫂子,隻是彼此不了解……”

言未了,忽聽一陣腳步聲,有人高聲道:“諸葛前輩、鍾前輩、寧前輩在麼?晚輩肖勁秋有事請教!”

眾人一聽,忙站了起來,出屋迎接,隻有鍾瑩瑩坐著未動,心卻跳得擂鼓一般。

鍾震坤抱拳道:“肖總舵主,別來無恙,請別客氣,屋裏請坐!”

肖勁秋見三位出來迎接,忙深施一禮:“勞三位前輩移駕,晚輩深感不安,三位請!”

眾人進屋,肖勁秋又與鍾瑩瑩見禮,兩人麵上都一紅,尤其是肖勁秋,覺得自己愧對鍾瑩瑩,雖然兩人並無承諾,但他曾對她表示過情意,她雖未回應,自己總有些歉意。

鍾震坤道:“肖總舵主何事相商?”

肖勁秋忙收斂心神,道:“晚輩有一事相求,請幾位前輩勸說雙鉤王費錦山父子和峨眉派劉尚武、洪飛叔侄,以大局為重,別再找荀、甘二位尋仇……”

“當年費前輩的侄子和峨眉一位弟子曾糾纏過荀、甘二位,死在她們手中,這事並非荀、甘二位的錯,他們不該心存不軌,又試圖……唉,這些事不提也罷。如今事過境遷,大家同仇敵愾,若再為往日恩怨相互敵對,這不是親者痛、仇者快的慘事麼?費劉二位前輩傳話過來,要在衛海幫三天喜慶過後與荀、甘二位了結,晚輩為此十分發愁,思來想去隻有請幾位前輩說項,彼此化解了這段怨仇才好。”

鍾震坤道:“我等與費、劉兩位過去隻相互聞名,彼此並無交情,隻怕說了無用,但一定盡心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