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方家聚餐後,景若有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沒有和汐然爺爺奶奶在一桌前吃飯了。聽小瑤說,兩老都是早早出門,深夜才回方家,有時候就直接歇在三叔家裏,想來是為了二叔和方紫嫣的事情奔走在外了。
兩老今天也起了個大早,汐然爺爺有晨練的習慣,一早就和三個兒子在高爾夫球場打球了,而汐然奶奶則和三個媳婦在廚房裏忙活著。
餐桌上,雖然兩老的精神不錯,景若還是發現了兩老眼底下的青影,尤其是汐然爺爺,鬢角的白發越發明顯,眉心的皺痕似烙印一般,蒼老憔悴的容顏讓人心疼不已。
景若前世的爺爺儼然就是一位“老者”,土黃色的膚色因為常年累月的暴曬,變得黝黑發亮,發白的鬢角,家庭的重擔壓彎了背脊,每天穿著洗得發白的襯衫和西褲,在天微微泛白時,雙手摒在身後,慢悠悠地走在田間,觀望前幾天播種下去的稻穀。或是,在酷熱的大夏天裏,脫去汗濕的外衫,拿著村裏老人都抽的水煙,和村裏的其餘老人在樹底下乘涼,談論著今年的收成。又或是,爬上高大的荔枝樹,采摘著辛苦一年的收成,挑著幾百斤的荔枝往集市裏賣給買主。
而這一位健康、能扛住所有重擔的“老者”,在病魔麵前,沒了原先的神氣。癌細胞在全身擴散時,身體逐漸瘦削下去,每走一步路都需要人攙扶著,眼睛也看不清楚來人的模樣,即使生活再艱難,在困苦潦倒,景若也從沒有見過爺爺留下過一滴淚水,一直隱忍堅毅的他卻因為身體的疼痛落下了淚水。
“汐然,飯菜不合口味嗎?”
汐然媽媽起身給景若舀了一碗湯,注意到景若低著頭,不曾動過筷子,以為景若是不愛吃。
景若從思緒裏回神過來,搖頭不答話,嘴角噙起一抹笑容,隨意夾起碗裏的青菜吃起來。
“切!肯定是想到以前見不得人的事了!”
放明媚的聲音雖小,餐桌上的人還是聽得仔細。
眾人見景若自顧自地安靜吃飯,以為景若沒有聽得進去,餐桌上的其餘人都鬆了一口氣,奈何汐然爺爺和奶奶沒有發聲,其餘人也不好說些什麼。
其實,隻有坐在身旁的方佳琪知道,景若這一次是真的生氣了,放在膝蓋上的小手緊緊地拽著拳頭,微微顫抖著,臉上的笑容也都斂去,身上散發出冷冽的寒光,在隱忍著什麼。
方佳琪伸出左手,在底下輕輕握住景若拽緊的小手,側過臉,低頭輕聲安慰著,“汐然~”
聽到熟悉的聲音,景若心底無奈歎息一聲,稍稍放開了小手,隻是一會,自己手就已經汗濕了。
無論是前世,還是重活一世,景若都不允許聽到任何一句,哪怕是一個關於爺爺不好的字眼。當放明媚說道“見不得人”時,景若心底湧起了一團烈火,如果是前世的景若,這團烈火絕對是毫不猶豫推到放明媚身上。
隻是,現在的景若多了一重“方汐然”的身份,她即使有理由生氣,也沒有底氣過火。
前世的一切,在他們看來,不過是一紙荒唐罷了。
方佳琪拿起餐巾紙,低頭小心溫柔地幫景若擦拭手上的汗水,“不要生氣了,嗯?”
“嗯”
景若低頭看著膝蓋上的小手和大手,冰涼的濕巾在自己的手掌上來回擦拭著,也漸漸地撲滅了心底的怒火。
兄妹倆的互動,汐然爺爺和奶奶看在眼裏。剛剛放明媚的話,兩老自然是聽得清晰,經過方紫嫣一事後,兩老對家裏的事也不想參與插手太多,有些事還是留給自己的兒子和媳婦去解決。兩老心裏雖然也生氣,但看到兄妹倆如此關心對方,他們心底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