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吉服是早預備好的,琳箐從箱子裏拿出簇新的吉服,手往上麵撫過:“娘在時候,爹爹的衣衫都是娘準備的,這塊料子還是娘在世時候說留著等七哥成親時候再拿出來做。現在……”六巧聽到琳箐話裏的悲傷,忙開口笑道:“姑娘,知道您孝順,又念著過世的太太,但太太臨終前就說過,願您一生順遂平安。她若知道您看見這衣衫就傷心,在地下也不安的。”
琳箐收回思緒淡淡一笑:“不過偶有所感罷了,你就又來勸我,這些日子是越來越巧了,難怪當初會起這麼個名字。”六巧的臉不由一紅:“瞧姑娘說的,奴婢隻要少笨些就好,再則吳媽媽也說了,現在家裏多了那麼幾個丫鬟,也要教著她們,不然笨手笨腳的,等姑娘出門應酬時候,豈不是丟了姑娘的臉?”
七福手裏抱著東西正掀起簾子進來,聽見六巧這話也插嘴道:“六巧姐姐說的是,原來關著門在家過日子也就算了,這要跟著姑娘出門應酬,那可要學機靈些。”六巧上前接過七福手裏抱著的東西:“得,方才姑娘還讚我呢,這會兒啊,我也要讚回去。”琳箐忍俊不禁笑出來,吩咐七福在屋裏把那些東西理出來,自己就和六巧帶著吉服去張世榮那邊。
張世榮正在書房裏考校宏致弟兄們的學問,琳箐進去時候正聽到張世榮問宏致,君子固窮這話該做何解釋?琳箐不由停下腳步細聽起來,宏致說了一通道理,張世榮摸摸胡子隻微微點頭,似乎不是特別滿意。宏致不由麵紅耳赤起來,抬頭瞧見妹妹站在那忙道:“爹爹隻問兒子君子固窮是怎麼想的,那爹爹怎麼不問問妹妹,對這話是怎麼想的?”
張世榮看向女兒,琳箐既被點到就走上前道:“這話在女兒瞧來,既是稱讚又是告誡,但聖人並不認為,君子就不能改變這貧窮處境。”宏安已經問了:“那聖人為何要說這句呢?”琳箐把手裏的衣服放下,摸摸宏安的腦袋:“聖人說這話,並不是讓君子安於貧窮,而是要人安於本心,豈不聞後麵一句,小人窮斯濫矣?聖人這話的意思,是無論在貧窮也好,富貴也罷,都要守於自己本心,不以貧窮而不擇手段,也不以富貴而驕人,這才是君子所為。”
宏安已經拍手:“姐姐這話和秦師兄說的是一樣的,七哥,方才你說的也很對,但這不管貧窮富貴都安於本心,你就沒說出來,所以爹爹不是很滿意啊。”小小的宏安用故意做出來的老成持重口氣說話,逗的琳箐笑出來,用手點一下他的額頭:“你才學了幾日,就來挑哥哥的刺?那我也要問問你……”
不等琳箐說完,宏安就張開雙手要撲到張世榮懷裏:“爹爹,姐姐幫著大哥,”張世榮把小兒子的手拉住讓他坐下才道:“學問學問,本就要彼此問著才能長進,哪是你姐姐欺負你?”宏安看一眼宏致和琳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琳箐摸下弟弟的腦袋:“你啊,別仗著自己有幾分小聰明就不肯用功學,要知道學海無涯。”宏安嗯了一聲,宏致已經道:“娘生前常說六妹的學問比我還要好些,我原本以為這些年你已丟了書本,哪曉得還是一樣伶牙俐齒。愚兄不及也。”
琳箐的下巴不由微微一揚,仿佛回到當年娘還在時候,弟兄姐妹們圍在父母身邊,互相考校學問的日子,瞧一眼宏致:“哥哥當我隻曉得柴米油鹽嗎?況且這人來人往,也樣樣是學問。若隻曉得書裏的學問不明白這人來人往之間的學問,那不成呆子一個?”宏致被妹妹說的臉又紅了,張世榮這才笑著開口:“琳箐說的很好,致兒,我曉得你見長安年紀雖比你小,學問卻比你出色,所以怕落在他後麵。可是做父親的今兒也要說一句,長安除了聰明之外,他經曆大變,心性也變的堅毅許多。你啊,總是沒吃過什麼苦。”
宏安已經嚷出來:“對啊,亞聖也說,必先苦其心誌。”張世榮扯下小兒子的耳朵:“苦其心誌可不是隻有你哥哥,還有你。”宏安一張小臉頓時垮下,琳箐抿唇一笑這才把衣衫遞過去:“爹爹先不要想著怎麼讓哥哥和十弟苦其心誌了,這是做好脫孝的吉服,爹爹先試一試,不合適了再改。”
時日真是容易過,張世榮接過衣衫,這句話從心上流過,宏致已經幫著琳箐服侍張世榮換上新衣,張世榮看了看就道:“別的還好,這腰身就大了些,你再往裏縮兩寸。”大了?琳箐明明是照著張世榮去年的衣衫尺寸做的,怎麼這會兒腰又大了?琳箐抬頭看著父親,這一年多來,父親已經不止瘦了,還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