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奇怪!怎麼想都覺得奇怪啊。”尉遲茜翻了個身。
困惑地咬咬手指頭,她躺在草坪上喃喃自語。
兩天前,在季昀皓發狂的那個夜晚,她見到了他的父母。
世上有那樣的父母嗎?
他的母親馮琳娜很年輕,三十歲左右。漂亮的臉,濃妝豔抹地搽滿脂粉,從頭到腳庸俗不堪,堆砌滿了各種昂貴的名牌。
哪裏有一絲豪門貴婦的優雅?
尤其是她看季昀皓的那種眼神,讓人非常的不舒服——哪像是慈愛的母親,倒像是靜坐蛛網中央捕食獵物的貪婪蜘蛛。
他的父親季崇愷更誇張。
按常理來說,兩月沒見,就算不給兒子一個熱情的擁抱,也該笑著問問兒子的近況。然而,他的父親從進門的那一刻起,就很冷淡地和他隻說了一句話。
尉遲茜偷偷數過,連十個字也沒有。
“唉,世上竟有那樣的父子。”她閉目歎息。
綠葉在頭頂“沙沙”地抖動。
尉遲茜的歎息,在正午的空氣裏凝重低垂。
湮沒在花草醉人的芬芳中。
光線,驀然一暗。
隨即,有個故意壓低的男聲冷冷道:“我們家的事用不著你操心。”
那聲音凶巴巴的,聽起來很耳熟。季昀皓?她睜開眼睛,果然看到季昀皓那張不可一世的臉。
什麼態度嘛,每次都這樣和她說話!懶懶地躺在地上,尉遲茜姿勢都懶得變一下,“你爸爸一直都是這樣和你交流的嗎?你不會感到奇怪嗎?”
和他接觸了這幾個月,她也大致摸清了他的脾氣。一般來說,季昀皓不會使用暴力,即使他的臉沉得比煤還要黑,他也不會動手K人。
“有什麼奇怪的?難道非要像電視劇裏演的那種才叫父子嗎?”季昀皓低頭衝她大吼。
嘻!他越是大吼就代表他越在意。
尉遲茜伸出蔥白的指尖,撥弄草坪上翠綠的芊芊細草。
“你和你父親都沒交流啊——你們在碰麵時都不看對方一眼,彼此那短短幾個字的交談像是各自在對著空氣說話。如果不是你和他長得有些相像,誰又能想到你們是父子呢?眼睛除了能帶給自己光明外,還可以用來交流哦。”
季昀皓氣呼呼地在她身邊重重坐下,“那種可恥的背叛者我才不要看見他!”
背叛者?聽見他對自己父親的稱呼,尉遲茜眼前一亮,她想到個可能。
“她不是你的母親吧?”
“那種俗不可耐的女人隻有‘那個男人’才會喜歡。”季昀皓惡毒地說道。他緊緊揪住地上的青草,似乎把它們當成那個女人,“她以為嫁給他就是我們家的女主人了嗎?我們家還輪不到她做主。”
“那天你拎著木棒在花園裏和她爭吵是為了什麼事呢?”尉遲茜改用單手支頭,翻過身麵向他。
季昀皓漂亮的眼眸立即浮現濃濃的憂傷,他仰頭望著蔚藍的天空,沉默了很久後才緩緩道:“那三株櫻花樹是剛搬進這個家時我們一起親手種下的……那個女人卻想挖掉它們改種她喜歡的牡丹,我才不會讓她得逞。”
聲音一頓,他神色冷凝起來:“我和他除了血緣再也沒有任何關係。”
午後的陽光,照在他倔強淡漠的臉上。
那股濃濃的悲哀,卻無所遁形。
尉遲茜冰雪聰明,一下就看出季昀皓表麵上雖然不在乎父親的冷漠,但是在他心裏,他是渴望得到父親的關注的。不然,他也不會在那天像夜叉般一臉暴戾地阻止那幫挖樹的工人,更不會失去理智地和他的繼母大吵。
“別這麼說,每個孩子都是父母愛情的結晶,沒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
這句很普通的話,卻激怒了季昀皓。
他一下站起,臉瞬間變得很可怕,“我的家已經被那個冷酷的男人親手摧毀了——從那個女人進門的那一刻,他就背叛了媽媽,背叛了我,也背叛了我們這個‘家’,那天離媽媽去世還不到一年。”他一拳擊在樹幹上,震得樹葉嘩嘩作響,“我也不過隻是他為了延續他事業的一個有血緣的繁衍品而已!”
兩天前那個深夜的那一幕,再次浮現在尉遲茜眼前。
那天晚上,季昀皓像是發了狂一樣,烏亮的眼瞳裏閃爍著一種受傷般的深切痛楚——
他想守護的僅僅隻是曾經溫暖的“家”,盡管那已是幻影。
尉遲茜張張嘴,正想說什麼時,卻看見他惡狠狠地回頭威脅:“不許把我們家的事情到處亂講,否則你就給我滾出帝蔝。”
季昀皓一甩長發,又恢複成那個完美無缺的帝蔝學園的學生會長。
天啊,他是SUPPERMAN嗎?竟能在一刹那變身耶!
“拜托,我還能和誰亂說?”尉遲茜坐起,聳聳肩膀。說起來就很悲哀,在帝蔝她沒有一個朋友。
“那最好!有空操心我家的事不如好好打工掙錢,盡快把借我的錢還清,我沒有收利息已經是對你最大的恩賜了。”
季昀皓靠在樹幹上,不緊不慢地說。
他很清楚,一旦他這樣說,尉遲茜就會跳起來變成一隻處於攻擊狀態的小貓咪,露出她毫無威嚇力和攻擊力的牙齒和利爪。
捉弄她,似乎可以令他惡劣的心情有所好轉。
果然,還錢一事,是她不能踩的貓尾巴。
他話音剛落,她就已氣得上躥下跳,“季昀皓,你給我等著,總有一天我會把那些錢狠狠砸在你那張和女人一樣漂亮的臉上!”
尉遲茜吐吐小粉舌做了個鬼臉,轉身跑開。
什麼嘛,這個季昀皓,害她為他擔心了好幾天,可他一點都不知道感恩卻還譏諷她。
果然,這個人最討厭。
對了,依他如此反複不定的性格,他剛剛對她說的事情不會都是假的吧?
疑惑地轉過頭,她看到季昀皓依舊站在樹下。
依然是俊美絕倫的麵容,卻透著令人難以抵禦的寒意。
這樣的他……
漸漸和開學時那個櫻花樹下悲傷的他悄悄重疊。
帝蔝學園中的他,櫻花樹下的他,甚至包括袒露自己家事的他……
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季昀皓?
“討厭討厭!裝模作樣!卑鄙!陰險!”
直到完全看不見季昀皓的影子,尉遲茜才敢痛痛快快地罵出聲。她揮舞小拳頭,宣泄出淤積在胸口的那股悶氣。
呼,好舒服!
陽光也變得格外燦爛了。
她漫不經心地在校園中逛著,夏日的校園涼風習習,碎石路兩旁,鍾狀的金雀花,競相吻著她粉紅的纖足。
哇——噢!
女生們獨有的驚呼聲吸引了她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