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透明的哀傷，彌漫在幽暗的夜色中。
雪白的裙袂，流星般。
劃過無涯的黑暗。
醫院裏，紅玉在狂奔。
燈光剪影出她煞白的臉，水晶般的眼眸浮動著忐忑的慌亂。
急診室的臨時病房前，她忽然停住。
纖細的手指撫在門上，不停顫抖，卻不敢推開。
手，哆嗦得越發厲害。
她喘息著輕輕打開了門。
病床上，一個渾身插滿無數根管子的少年靜靜而睡。
慘白的臉上，長長的睫毛安靜地闔下。綠色的給氧麵罩，遮住她所熟悉的唇和鼻。他的床前，一對中年男女相擁而泣。
看到這樣的阿威，紅玉突然站住。
忍耐了好久的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迅速滑落在地麵。
她沒有過去，隻是呆呆地站在那裏。
一動不動。
很久，很久。
“阿威——”她忽然爆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喚。
一小步，一小步的，她向他靠近。
“阿威……阿威……阿威……”她一遍又一遍地叫著。
醫生和護士紛紛搖頭歎息，這位少年已陷入昏迷，隻怕凶多吉少。
紅玉仍固執地在叫。
直到喉嚨嘶啞。
奇跡終於發生——
少年顫顫地睜開了眼睛。
靜靜凝望著她，少年烏黑的瞳仁中，倒映出他的眷戀和不舍。
還有一抹難以言喻的奇異情愫。
在喜悅中，悄悄滋生。
紅玉哭泣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天使般美麗的笑容。仿佛鮮花綻放了光彩，整個病室都變得明亮起來。
“紅、紅玉……”麵罩下，少年漸漸清醒。
……
“卡——”
在杜威的一聲令下，場景35的拍攝宣告結束。
“簡直是太棒了！”他給了尉遲茜一個大大的擁抱，稱讚道：“比起劇本上的，效果一級棒！”
尉遲茜非常不習慣他的擁抱，立刻掙開，“我沒照劇本來演真的可以嗎？”
“你的即興演出比劇本上寫的好太多，你的表情非常到位，人物的內心情感也掌握得恰到好處，我很滿意。”
“滿意就好。”尉遲茜拍著胸口，剛剛演完戲，她還擔心被罵呢。
“小茜！”幾步之外虞芷夕揮手在叫她。
“芷夕，你不上課嗎？”
虞芷夕揚揚手中的中藥包，“這幾天喉嚨痛，所以請假到醫院開點中藥吃。”
“喉嚨很痛嗎？”見她說話有氣無力，尉遲茜擔憂地問。
“還好啦，就是說話比較費力。”
“你得多休息，瞧你……”話說了一半，她這才發現虞芷夕身後還站著一個滿臉不耐煩的人——季昀皓。
“你怎麼在這裏？”她驚訝道。
季昀皓額角出現一個井狀條紋。
——她難道很不願意見到他嗎？虧他特意來探班。
“辦事！”他對她沒能及時躲開杜威那個討厭的擁抱而很不高興，他用眼睛指指杜威，“你想和他傳出緋聞嗎？”
“我又沒有想到他突然會那樣嘛。”尉遲茜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所以我才不喜歡當演員，我不喜歡應酬這些事。”
“下次機靈點。”他很滿意她認錯的態度。
“晚上要拍的吻戲你真的不反對？”季昀皓心裏很不舒服，窩了一肚子的火。
“杜導說那隻是假裝的。再說了，如果利禎洵敢亂來，我會狠狠揍他的！”尉遲茜握緊自己小小的拳頭。
“那就好！”
“你難道以為我是那種很隨便的女孩嗎？我才不要吻自己不喜歡的人。”
季昀皓一肚子的火突然化成狂喜——她的意思是除了他，她不會隨便吻別人嗎？
“嗯……嗯。”麵對她露骨的“告白”，他的心跳超出平時的律動，為了掩飾自己的高興，他隻有隨便點了點頭。
“晚上拍完我會送你回家。”他俯身忽然在她耳邊輕語。
“我自己可以回去啦。”不知道為什麼，她雖然很想大聲回答，但是發出的聲音卻小得可憐。
“我答應過你媽媽。就這樣，我要回去上課，如果你敢先走，我不會放過你。”他大男人主義地決定，完全無視她的感受。
遠處。
有個不懷好意的鏡頭，悄悄對準他們。
當那人快要按下快門時，利禎洵“很不湊巧”地擋住了鏡頭。
“小茜，剛剛的那場戲連我看了都感動得隻掉眼淚哩。”利禎洵親熱地站在尉遲茜身邊遞給她一罐冰汽水，“累不累？”
“還好啦。”
凝視著汽水呼呼向外冒著的白氣，季昀皓強迫自己一定要保持風度。這種場合，可不能和利禎洵一較高低。
“我演得怎樣？”利禎洵黏近尉遲茜，似乎在向某人示威。
“當我看見你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刻，有那麼一秒鍾，我很擔心你會睡著。”尉遲茜喝了口汽水，揶揄地說。
“你很過分耶，我也是很認真地在演。”
“哢嚓——”
亮光一閃，嚇得尉遲茜一跳。
她看向遠處那幫記者，神經開始繃緊。
利禎洵則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放鬆，“有時候，我們也得出點新聞，好好利用一下那幫人。”
場地的另一頭，工作人員在叫他們過去，尉遲茜拉住虞芷夕的手，“芷夕，很抱歉，你來看我，我卻都沒有時間和你聊天。”
那邊，利禎洵也在和季昀皓很有禮貌地道別。
他湊到季昀皓的耳邊，悄聲道：“學長，抱歉啦！”他的這聲抱歉，說得季昀皓心中警鈴大響。
利禎洵不是那種會道歉的人，他的這聲道歉裏還有更深沉的意思。
不會吧！難道這小子也……
季昀皓愈想愈不是滋味。
虞芷夕看著他們走遠的背影嬌笑道：“小茜和利禎洵關係真的很好啊。”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耶。”虞芷夕答得天真無邪。
季昀皓麵對如此美貌佳人，卻滿臉的不快，“你是個差勁的人！”
他不再理她，全然一副看不到她的樣子。
虞芷夕卻不介意他對她的冷漠，依然很美麗地微笑著。
尉遲茜悄悄瞥過冷言交談的兩人，在為芷夕高興的同時，心靈某處似乎有點澀澀的酸。
郎才女貌，珠聯璧合。
看著如畫般美麗的他們，她的腦中出現這八個字。
她應該為好朋友高興，可是，為什麼在高興的同時心裏卻又會有那種不舒服的感覺？
越看他們她就越難受。
她幹脆以背對著他們。
身後，如芒在刺。
有人在看她。
她渾身開始不自在起來。
是虞芷夕，還是……
尉遲茜一想到可能是季昀皓，俏臉竟慢慢變紅。
那紅，是比任何胭脂都豔麗的紅色。
季昀皓對自己而言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呢？
五天來，尉遲茜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以前，他隻是令她恐懼的學生會長，討厭的大魔王，後來，他是個在她需要幫助時總會幫她解決難題的人。
現在呢？現在他對她意味著什麼？
他們曾一起牽手漫步星空下，也曾緊緊地“真情相擁”，甚至還有某種深切的“羈絆”——他是她的債主。
她從來沒有認真想過他們之間可能會發生的事——
那天在拍片的現場，尉遲茜第一次意識到季昀皓是個男人。雖然他長發飄飄，異常俊美。
她忽然很怕見到他，但是每天卻不得不在他的強迫下麵對他。
她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產生躲避他的念頭？
“學長早！”
在一聲聲敬畏的問候聲中，季昀皓從自動分開的人群中走過來。像個無比尊貴的王。
尉遲茜抱著早餐，身體一旋，隱入人群中。
眼睛，在他越過她時，抬起偷偷看向他。季昀皓仍舊是老樣子，風度翩翩，卻又顯得氣勢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