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尉遲茜平生第一次懷著這樣的心情上學——
驚恐。
驚是因為季昀皓在記者們前腦袋秀逗得突然真情告白，恐是不知道學校裏的學生們會怎麼對待她。
可是，學校裏平靜得簡直好像是無波的湖麵。
所有人對她的態度依然如昔，沒有過度的殷勤，也沒有更多的冷眼，即使一連兩天，本市各大報紙的娛樂版頭條刊登的都是季昀皓和她的“戀愛”風波。
為什麼會這樣？她百思不解。
午休時刻，尉遲茜偷偷摸地的潛進二年級的教學樓後的一個小角落裏，惶惶不安地等待著。
這個地方很安全，是眾人眼中的視覺死角。
尉遲茜靠在牆上，腳尖不安地在地上蠕動。
過一會，也許一浩就會過來了。
之前，她曾拜托夏千彥無論用什麼辦法都得讓齊一浩赴約。她的殷切在夏千彥眼中隻是一個期盼離家出走的哥哥盡快歸家的憂心妹妹，夏千彥爽快地答應了。
尉遲茜看看表，距離約定時間過了十來分鍾。
一浩，還是不見人影。
不會來了吧？她的美眸裏，浮起淡淡的憂傷。
烏黑的發絲，飄散在她雪白的麵頰上，她失望地凝視著天台邊的樓梯入口，黯淡的眼睛卻倏然間一亮。
一個人影在她模糊的視野拉長。
漸漸清晰。
風一般俊逸的齊一浩逆光而站。
他像是奔跑過在輕輕喘氣，英俊的臉，輪廓淡漠似冰雕，一雙沒有任何情感的眼睛，閃動著她不願看到的冷光。
尉遲茜一眼看出他瘦多了。
她不由一陣心疼——
到底是千金大小姐，夏千雪難道就不會好好照顧他嗎？
她怕他介意，慌忙移開自己的眼睛，對著他，她一時竟忘了自己要說的話。
“有什麼事？”齊一浩語調沒有一點熱度。
“報紙上的那些……”尉遲茜望著自己的腳尖，思索著該用哪種詞語說比較恰當。
“和我無關。”齊一浩冷冷地轉身。
他水藍色校服帶起的風，刺到她臉上，冰一樣生冷。
淚水，悄悄奪眶而出。
大顆地滑下她漂亮的臉。
“不——”尉遲茜大喊出來，伸手抓住他的校服外套。
噝——
布料裂開的聲音，劃過安靜的空氣。
滴溜溜的，一個銀光閃爍的紐扣直直滾落在地麵。
彎下腰，尉遲茜含淚撿起被她扯落的紐扣，緊緊握在手心，任淚水一滴滴濕潤在握拳的手上。
她喃喃搖著頭，“你不是一浩，隻是‘絕對零度’。如果是一浩，他不會對我這樣的冷漠，不會這樣傷我的心，不會扔下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大街上……以前的那個一浩去哪裏了？”
齊一浩停下腳步，極力克製的情感，從他微微聳動的肩上隱隱泄露出。
他的激動和隱忍。
看著他熟悉的背影，尉遲茜掏出隨身的針線包，繞到他身前，“我可以幫你縫扣子嗎？”
尉遲茜仰頭，眼中淚光閃閃，“就算是以妹妹的身份，應該是可以的吧？”
這樣的哀求，顫動著齊一浩冰冷的心。
他淡漠得毫無生氣的眼眸，似乎有了一絲暖色。那絲暖色擴散在他的眉宇間，化為一種刻骨的溫柔。
他卻在冰雪即將融化掉的瞬間，猛地偏開了頭。
算是默許了。
尉遲茜顫顫靠近他。
指尖顫抖得幾乎快捏不住針線，她低頭，拚命壓抑住想要尖叫的衝動。
那顆被她扯落的紐扣，正好靠近他的胸口位置。穿針引線間，依稀可以感覺得到他強而有力的心跳。
那樣溫暖的跳動……
淚水，不爭氣地嘩嘩湧出。
她將頭垂得更低。
凝望著螓首低垂的她，齊一浩眼中的堅冰終於融化。
瑪瑙般的眼珠，漾起霧般的愛戀。
顫顫地伸出手，當他的指尖碰觸到她馬尾辮的發尾時，他的手驀然一垂。
眼前，晃過一片驚心的赤紅——
那一晚。
冰冷的漩渦中，滿目盡是齊美枝鮮紅的血。
那泛著寒芒的銳利刀尖，殘忍地將他之後的人生劃開了一道裂痕，將他和自己最愛的小茜阻隔在世界的另一頭。
耳邊，依稀又聽見齊美枝瀕臨瘋狂的聲音。
“搬出去！你不是我兒子，我沒養你的義務！”
“季昀皓喜歡小茜，而小茜的幸福就是和他在一起。就憑你，怎麼和他爭？”
……
這些話，永遠都抵不上她一個舉動構成的威脅。
冷冷的燈光下，他轉身。
永遠也忘不了，血，染紅白煞煞的刀鋒。
還有齊美枝歇斯底裏的冷笑。
“如果你成了逼死我的凶手，你認為小茜還會選擇你？”
血，染紅她雪白的手腕。
她轉過刀鋒，對準自己的心口，“你還要和小茜在一起嗎？”
是那樣強烈的表情，有著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慘烈。
一瞬間震撼住他。
他違心地答應了。
“我……我會和小茜做一輩子的……兄妹。”
“一浩……一浩……”
恍惚間，和回憶重疊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齊一浩渾身一震，清醒過來。
正對上尉遲茜充滿關切和愛意的目光，他立刻換上招牌式的冷漠。
“你能不能不要把我當成妹妹和我約會一次？如果你還是不喜歡我，我就對你死心。”
“不行！”想到齊美枝，齊一浩斷然拒絕。
“你就這麼喜歡夏千雪嗎？明明我比她還要早喜歡你，為什麼你連一次機會都不給我？你就這麼討厭我？”尉遲茜的聲音憂傷得如蠶絲，仿佛輕輕一觸就會斷裂，消沉的臉，失魂落魄般無聲地哭泣。
他在做什麼？
齊一浩望著尉遲茜那張哭泣的臉，心痛、懊悔、自責全都湧上心。記憶中，小茜總是一臉明媚地在他身邊，何時有過這樣的表情？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會突然變成現在這樣？”尉遲茜痛苦地啜泣。
齊一浩再也無法壓抑自己的感情，突然抱住了悲傷的她。
他抱得是那樣的緊，仿佛用盡了全心的愛意。
緊緊地抱住了她。
“今晚六點，我在星輝館門前等你，不見不散。”尉遲茜摟住他的背，在這個最眷戀的懷抱中，悄聲約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