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4章 雙生(2 / 2)

他叫她江源,她也叫他江源,很奇怪的感覺,像是照鏡子。於是他叫她師姐,她叫他小師弟。他去桐城日報的第二周,獨立拍了一組照片,他想先給江源看一下。在暗房裏,江源用鑷子將照片一張一張晾起來,他站在江源的旁邊,一張一張分析,光影,角度,焦距……很突然地,他抱緊她,重重地吻過來。

她沒有掙紮,甚至沒有驚訝,好象一直在等這個擁抱,到是他,緊張得顫抖,笨拙地咬痛了她的嘴唇。那天他們抱了很久,就那麼僵硬地站在暗房的角落,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用盡全力的擁抱。頭頂的照片,濕漉漉的滴水,江源看見他偷拍了她的樣子,微笑的側臉,胸前一朵碩大的梔子花。

那以後,江源還是喜歡在校園裏來回地走,隻是不那麼寂寞了。有時候,她看他打球,有時候,他們一起去圖書館看書,有時候他們互相拍一些照片。他很木訥,不愛說話,可是他愛聽她說話。她以前也不愛說話,可是在他麵前,卻有說不完的話。說她的童年,她的中學,她的爸爸,她的外婆,她家的小院子,好象要把二十幾年來,生命裏經曆的所有事情都告訴他。

那個夏天,也因此而變得特別的漫長,好象許多事情都發生在了那個夏天,接吻,拉手,擁抱,快樂,甜蜜,滿足。當然,還有失戀。

江源還是喜歡去師院門口的那家排擋,她喜歡那幾棵花樹,什麼時候去都有花開。那天,他們快樂的喝酒,大口的吃肉,也不知道說到哪裏,他突然說:“我們分手吧。”江源楞了一下,馬上說:“好。”她甚至沒有問為什麼。她喝完杯子裏的酒就扭頭走了。

隔一天,桐城日報的師兄打電話過來,他說:“江源,上次你介紹過來的那個小師弟不是你男朋友嗎,我最近天天看見他和另一個女孩子在一起。”江源笑笑,掛了電話。後來才知道,因為他不用回正定老家,從前的那個女生又回來和他重新開始了。

掛了電話,江源趴在桌子上哭了很久,抽屜裏還壓著最起初的那張照片,那個女生踮起腳咬他的鼻子。因為光線不好,畫麵微微泛黃,很久遠的感覺。

師兄很是義憤,不久後,那個男生便離開了桐城日報。走的時候,他來和江源告別。已經是午夜了,江源從暗房出來,看見他的背影,在那樣暗的長街的轉角,久久站立。江源靠著暗房的門,遠遠地看著他。

他等不到江源,便拿相機胡亂地拍,報社大樓的綠山牆,小花圃,走廊,樓梯,宿舍樓。拍完之後,他又抱著相機在台階上坐了一會兒,抽了一支煙。江源也打開相機,她怕他發現,沒有開閃光燈,所以拍出來的照片,全都是黑黑一片,偶爾閃過一點光亮。

時間一晃,又過了兩年。這兩年,江源遇見了一個不錯的男孩兒,他們準備結婚了,可江源還是會常常想起他。想起那些夏天的午夜,槐花開了又落,想起那些淩晨的微光,夢來了又去。江源總覺得,他們還會再見,最少一麵。

2007年春天,突然接到他的電話,沒頭沒腦的說:“江源,我要結婚了,我想見你最後一麵。”江源想說:“我也要結婚了。”可是她沒有說,而是輕描淡寫地說:“那好吧。”這麼多年了,聽見他的聲音,江源還是會忍不住心跳。

桐城開往正定的大巴,一直在放一首歌,低低淺淺,熟悉的旋律。2003年的夏天,師院街對麵的音像店也曾放過這首歌,清冽纏綿,如晚風拂過花瓣。車裏的一個小女孩兒一直在玩皮球,聽到這首歌也突然安靜下來,笑笑地聽,似乎她也明白。她手裏的皮球骨碌碌地滾出去,一直滾到司機腳邊,司機伸出腳來踢。就是這一刹那,汽車突然失去方向,衝向山崖,天崩地裂。

江源醒來的時候,車裏一片狼藉,但是那首歌還在放:春夏秋冬,有多少人會走,春夏秋冬,有多少人會留……消防員擔心地對她說:“姑娘,你要勇敢,我們隻能幫你截肢。”聽著那首歌,江源睡著了,痛了很久的心,突然不痛了,仿佛是多年前的那個夜晚,她靠著他的肩膀,微微的隔夜涼,如霜輕覆大地,一切被靜靜凝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