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一虎隻說別人的功勞,對自己斬殺尼堪一事卻隻字不提,居功而不自傲,著實難得。席間多是些豪俠之士,雖然大都不識什麼詩詞歌賦,但聽到“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這樣的豪情時,無不感到血脈賁張,露出向往之色;後又聽到局勢不利,縱有李定國這樣的大將之才,恐怕也無力回天時,不禁連連慨歎,有的竟變了顏色,有的連飲數碗,而後摔了酒碗,默然不語。群豪均知華夏大半江山已落入滿清手中,永曆王朝隻控製著雲貴川三省大部和廣西湖南的部分府縣,其實清廷攻之甚急,偏安一隅尚不可得,哪裏還稱得上大明,就是稱小明也算勉強得很。
馬如驥對彭一虎拱手道:“彭大人謬讚了,在下常因不能像將軍這樣上陣殺敵而自慚。驅除韃虜,恢複中原,原是我紫騮山寨應盡之義。綿薄之力,豈敢言功。”
“彭一虎,你這是何等意思,莫非要造反不成!若我奏明秦王,爾焉有命在?”隻聽寵天壽冷哼道。
彭虎霍的站起身來,怒目而視:“寵太監,你要怎樣?孫可望效法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實屬僭越犯上,爾等助紂為虐,恐怕也難得善終。”
“你--你--你--”寵天壽氣得臉色鐵青。他本來生得腦滿腸肥,此刻一張圓臉竟自拉長來似馬臉一般。眾人看在眼裏,都覺好笑。
隻見一個瘦長的男子起身對寵天壽,彭一虎施禮道:“好說好說,兩位息怒,都是自己人,如傷了和氣反倒令滿清韃子坐收漁利。今日馬副寨主大喜,來來來,在下七彩刀金霸先敬寵公公和彭將軍一杯。”說完仰首將一大碗酒幹了下肚。此人正是紫騮山寨另一位長老,以一口七彩戶撒刀打遍雲貴川三省無敵手的勝境關關主金霸先。金霸先與鐵橫山乃淩霄的左膀右臂,各自鎮守勝境關和馬頭關。勝境關處紫騮山寨西側百餘裏,再往西走就出了大明,到了緬甸境內。馬頭關則在紫騮山寨東側,虎視奔湧南下的瀾滄江,山勢陡峻如刀削斧劈一般,形似馬頭,故名馬頭關。兩關均是易守難攻,一東一西,與紫騮山寨互成犄角之勢。淩霄與馬如驥為同門師兄弟,淩霄接任寨主之位後,鐵橫山與金霸先方入夥紫騮山寨。四人義氣相投,因此歃血為盟,義結金蘭。所謂兄弟同心,其利斷金,二十年來,武林中鮮有敢挫其纓者。
彭一虎見狀也不便發作,端起大碗也一飲而盡,隨後徐徐落座。寵天壽則隨口抿了一下,當下也不再言語。
這時,但聽得鼓樂聲大作,接著鞭炮劈裏啪啦響了起來,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喜慶味道。主事的拉長了嗓子大聲唱道:“吉--時--已--到,有--請--馬--副--寨--主,有--請--新--娘。”
隨後,隻見一名四十來歲的肥胖女子,臉上濃妝豔抹,右手執了條粉紅色絲絹,一步三搖的走了過來,四個健碩的漢子抬了一頂大紅花轎跟在身後。那女子走到馬如驥跟前,緩緩彎下腰,臉上的脂粉似乎也要抖落下來,“勞煩副幫主請新娘落轎。”
馬如驥聞言踱步走到轎前,似是就要伸手去撩起那花轎的簾子,忽的又轉過身來,對場中四處拱了拱手,朗聲中說道:“今日乃馬某人大婚之日!卻有一事要請各位好朋友做個見證。。。。。。”說道這裏,忽然淚流滿麵,大放悲聲。
所有人看到這等情景,莫不覺得匪夷所思。鐵橫山,金霸先,覺非,寵天壽,彭一虎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無不麵麵相覷,連一向足智多謀的魯先生也愣住了,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有道是人生四大樂事: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大婚之日,堂堂紫騮山寨副寨主,不但麵無喜色,居然毫不顧忌山寨和自身的顏麵,於大庭廣眾之下嚎啕大哭起來,成何體統。此時,眾人心中都隻剩一個念頭:到底是何等傷心事令道馬如驥如此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