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我們等到了雲海山莊再喝。”
湛王聽了,看鍾離隱一副就賴上他的模樣,無意再跟他糾纏,越過他,策馬向前。
湛王走過,鍾離隱臉上笑意隱沒,轉頭看向凜五,眸色沉遠,低低沉沉道,“已不打算再隱瞞了是嗎?”
所以,讓雲珟受傷,再次阻隔他去雲海山莊,阻止他知曉全部。這本是鍾離隱已給凜五打過招呼的。然……從現在的結果看,明顯的凜五已改變了主意。
凜五抬眸,眼底一片厚重,“六個多月了,已經沒有很多時間了不是嗎?我怕再繼續下去,主子會連王妃最後一麵都見不到!”
鍾離隱聽了,嗬嗬一笑,滿滿的壓抑,“就是見到了又能如何呢?”
凜五搖頭,“我也不知道。隻是現在覺得,若是在已失去之後,主子才知道所有。那……或許更加殘忍。”
鍾離隱聽了,靜默,良久開口,“既然如此,那就這樣吧!”說著,策馬走上前,追上湛王。
“雲珟,在見容傾之前,你先隨我去看點東西吧!”
湛王聽了,看他一眼沒說話。隻是心裏感覺越發怪異。
“容傾和容逸柏已不在雲海山莊了!”
鍾離隱這話出,湛王握著韁繩的大手陡然收緊。直直看著鍾離隱,“不在雲海山莊,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容逸柏帶她離開了。”
湛王聽言,眸色遂然沉下。
“若是不信,你可以問凜五。”
湛王聽言,轉眸。
接收到湛王那寒涼的眼神,凜五緩緩點頭,“攝政王說的都是真的!”
凜五這話出,凜一神色不定,定定看著凜五。凜五他……背叛主子了嗎?
“凜五為何瞞著你,容逸柏為何帶容傾離開,你很快就會明白的。跟我來吧!駕!”
看著策馬前行的鍾離隱,湛王深深看凜五一眼,收回視線,快馬跟上。
四方小院兒,搖椅,枯木,滿地落葉,幾分蕭索,幾分寒涼。
鍾離隱看著,表情壓抑,厚重,“在你離開後半個月,容逸柏帶容傾來到了這裏。他說:雲海山莊太大了,容傾不能隨時看到他。所以,就到了這兒,這裏地方小。無論他在哪裏,容傾都能一眼看到他,不用在到處找他。這樣,他放心,容傾也沒那麼緊張。”
鍾離隱在說什麼?湛王聽不明白!他隻清楚一點兒,容九出事兒了。
“鍾離隱不要跟我繞圈子,告訴我,容九她怎麼了?”
她出事了,凜五知道,連連鍾離隱都已知道,為何獨獨要瞞著他?
“先進屋看看吧!”鍾離隱說著,走到門前,輕輕把門打開。
門打開,屋內所有映入眼簾。畫像……
滿滿的都是畫像,沒有別人的,全部都是雲珟的。各種神態,各種時候的。
凜一看著心口一窒。
都是湛王的畫像,都是容傾畫的。因為也隻有她,才能畫出湛王的那份神韻。
湛王怔怔看著,心頭翻湧,容九出事兒了……
鍾離隱走到桌前,從抽屜裏拿出一個盒子遞給湛王,“這裏麵都是容傾寫的,你看看吧!”說完,抬步走出。
湛王看著手裏盒子,伸手,指間下意識的在發顫。
當盒子打開,張張寫的滿滿的宣紙落入眼中。拿出一張……
要記得提醒哥哥,讓他別忘記派人給雲珟送信。
要記得問哥哥,雲珟現在怎麼樣了,是不是一切都好。
要記得提醒哥哥,讓我再寫點信存起來,以後慢慢給雲珟寄,不然他會擔心。
天氣涼了,要記得提醒哥哥多穿衣服,還有寫信時也要記得提醒雲珟!
哥哥今天咳嗽了,要記得提醒他吃藥。
哥哥說我最近又漂亮了,我感覺他說的是假話。
今天姨母探脈說寶寶很好,這樣真好!
姨母說好人有好報,說我一定會被老天關照。所以,我一定會平安生下寶寶,所以,我一定還會再見到雲珟。隻是,我記性好像又變差了……
不知道雲珟什麼時候會知道,希望能晚一些。雖然很想見他。
雲珟,今天寶寶動了,他(她)好像踢了我一下。球球在動,我感覺好多了。
雲珟,你現在在做什麼呢?
雲珟,我眼睛好像有點兒看不清了!
雲珟,我有點兒害怕!
雲珟,我會好好努力的……
雲珟……
雲珟……
後麵已沒內容,全部都是他的名字,還有容逸柏的名字!
記性不好?眼睛看不清?害怕?會好好努力?
這些字眼落入眼中,刺的湛王眼睛發脹。
“這樣瑣碎的字字句句,在雲海山莊還有很多。自你離開後,容傾每天都會寫。隻是很快她就開始力不從心了,拚力的想記住一些人,一些事。但,她的身體已然不容許,就算用盡全力,她還是遺忘了全部!”
遺忘了全部?
這話入耳,湛王眼睛赤紅。
看著麵皮都在顫動的男人,鍾離隱聲音染上冷意,“知道容傾為何會變成這樣嗎?是因為你,是為了你。”
“她腹中懷的是你的骨肉。同時,也是你活命的解藥。”
“隻要孩子生下,你就有後了。隻要孩子降臨,你就再也不用受毒發的痛苦,再不用受完顏千華的脅迫!餘生,你都自在了。”
“可容傾卻不然,她被反噬了,所有不好的都沉澱在了她的身上!”
“你知道她經曆了什麼嗎?”
“她會逐漸的遺忘,遺忘所有的人,事,甚至她自己。”
“她會逐漸的失明,直到完全看不見,看不見她愛的人,看不見她最親的人,看不見這肮髒卻也絢爛的人世萬物。”
“她還要承受身體急速衰敗所帶來的痛苦……”
“想知道她現在已經是什麼樣兒了嗎?”
“徐虎,徐風,帶她進來。”
鍾離隱話落,兩個護衛用軟椅抬著一個人走進來。
“莊詩雨被人施了巫術,容傾所有的反應,都會折射到她的身上來。她現在的樣子,就是容傾當下的模樣。所以,容逸柏把她送到了我麵前來。讓我看在容傾所遭受不易的份上,不要在你受衝擊時,再落井下石,再去針對你!”
“容傾也讓我不要告訴你,讓我護著你,我答應了,可是……”
噗……
“主子!”
聽著凜一的低呼,看著湛王吐出的那一口血紅,鍾離隱沉沉的笑了,“看你吐血,我心裏舒服多了。這一切,明明都應該是你的磨難,為何最後都讓容傾一個人承受?”
“雲珟,你不該有那麼大的福氣,你不值得她豁出命的為你付出。都是容九太傻。”鍾離隱說完,揮袖而去。
走出屋子,遙看遠方。
“容九,我對你失言了。你讓我幫著你一起欺瞞他,可我沒做到。你可以怪我的,可以怪我一輩子,隻要……別那麼早死!”
隻要別那麼早死。
要繼續跟雲珟一起幸福的活著,讓我有機會繼續羨慕嫉妒著。
容逸柏說的對,人生苦短,你的更不應該這麼短。
“容傾說喜歡麵朝大海,四季如春的地方。所以,容公子帶她去了古都!”
“古都,那是一切罪惡的來源。可,或許也是容傾生命的救贖。哪裏離解藥最近。”
“容傾現在或許已記不得你,也看不到你了。可是,在她的潛意識裏應該一直在等你。”
“風雨彩虹,你給了她彩虹,她幫你擔了所有的風雨!”
“現在,趁著她還能聽到,去向她謝恩也謝罪吧……”
看著那片海,看著那個院兒,看著夕陽餘暉下海邊幾道身影,湛王緩步走上前,努力讓自己走的平穩。
“安兒,夕陽很美對不對?”
“嗯!”
“明天哥哥還帶你來看好不好?”
“好!”
“安兒真乖。”
“哥哥好!”
這話出,容逸柏抬手揉揉容傾頭發,滿臉溫和,滿目蒼夷。
“安兒!”
“嗯!”
“你最喜歡的相公叫什麼名字還記得嗎?”
“雲珟!”
“安兒真聰明。”
“哥哥好!”
“哥哥最好,安兒最乖。所以,我們回去好不好,明天哥哥再帶你來。”
“好!”
容傾應,容逸柏牽著容傾,轉身,往回走!
“王……王爺!”
青安微顫的聲音入耳,還有那稱呼,容逸柏眼簾微動,抬頭。
雪白的臉色,嘴角不斷溢出的猩紅,滿眼傷!
凜一怔怔看著容傾,心發顫,“王妃……”
無神的雙眼,滿頭的白發,透白卻絕豔的麵容。
傾城之花,傾城之顏,美到極致,也幾欲破碎。
還有容逸柏!
那才堪堪過了雙十的人,此時竟然兩鬢斑白。
那斑白的鬢角,清楚的告訴他們,他內心到底承受了什麼。
容逸柏看到雲珟,淡淡一笑,“你來了!”
湛王點頭,喉頭發緊,開口,聲音在顫,“我來晚了對不對?”
“來的剛剛好。”容逸柏說著,牽著容傾走到湛王跟前,“安兒,還記得雲珟嗎?”
“記得!”
“他來了。”
容傾聽了容逸柏的話,看著眼前模糊不清的身影,心口充斥著莫名的情緒,更多是懵懂不明,隻是本能的抬手,想觸摸到眼前的人。
“雲珟……”
剛開口,被抱住,容傾怔怔,味道熟悉,可是……那滴落在脖頸上的淚滴,卻很陌生。
那一日,抱著那雙目失明,滿頭白發,已將他遺忘的人,湛王哭了,身上哀傷毀天滅地。
那一日,湛王知道,夫妻不止要風雨同舟,還能同生共死!
容傾生,他生!
容傾死,他死!
隻是在這之前……
那一日,天下亂!
完顏千華被活剝,鍾離謹在一邊靜靜看著。
這個賦予他和湛王生命的人,同時也是讓他們的人生變得千倉百孔的人。
她該死,也終於死了!
雲峯主動退位,隻是送出去的信,一直未得到湛王回複。
也許他可繼續為帝,隻要同之前一樣,絕對不要關注那不該關注的。
陌皇爺歸,之後率領龍衛,湛王府兵士,還有他手下兩個虎符的大大元兵士,同鍾離隱一起,覆滅了顧家軍,斬殺了顧盛。
大元兵權,暫有雲陌掌控。
齊瑄回,同陌皇爺,凜五一起傾力為容逸柏,還有容傾尋覓解藥。
隻是在這世上,不是所有的毒都能有藥可解。
冬去春來,在樹木吐綠,萬物複蘇的季節,容傾誕下一個男孩兒。
雖是九死一生,終還是活了下來。隻是生產前的所有症狀都遺留了下來。
“傾城之花,是毒,也是藥。待它長成,也許能緩解王妃的症狀。”
隻是傾城花的周期很長,要五六年的時間。
不過是等待,湛王沒什麼不能等。
看著躺在床上沉睡的容傾,容逸柏滿眼的不舍,轉頭看著雲珟道,“容傾雖沒了記憶,可是在她的世界裏,隻有一個名字,就是雲珟!”
“我也許撐不了多久了,無需她記得,也免於她偶爾想起難過,也免於她再找我!”
“雲珟,好好待她。”
“嫁給你,她經曆過許多磨難,可也收獲過最大幸福。所以,嫁給你,也圓滿。”
“隻是,未能守安兒到最後,我最遺憾……”
“哥,哥……”
在某一日,容傾再喚,那雙溫暖的手,還有那溫和的聲音卻在沒出現過。
“我哥呢?”
看著每日都在找哥哥的容傾,所有人都感心酸,容逸柏還是想錯了!
在容傾的世界裏除了雲珟,還有一個親人,她的哥哥!
至此……
湛王以雲珟的名字,哥哥的身份活在容傾的世界裏,寸步不離的守著她。還有……等待一個人的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