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一章回去(1 / 3)

養心殿外的長廊,一盞盞橘紅色的絹紗燈籠就像是浮動在暗夜中的明珠,蜿蜒直至長廊的盡頭。

漢白玉的石階下戍守著兩排禁衛軍,他們穿著統一的禁衛軍服飾,手握佩刀,巋然不動戍守在原地。幽暗的光影反射在他們的麵龐上,讓他們的輪廓顯得越發剛毅黝黑,遠遠望去,宛若一樽樽塑像一般。

傳信的士兵剛剛進入他們的視線範圍,便立即被其中一名禁衛軍喝止。

那士兵站在原地,等候禁衛軍上前盤查。

有令牌,有蓋章的信箋,盤查不過是循例。

禁衛軍讓士兵在原地等著,自己往養心殿的方向而去。

福公公聽說是陰山來的加急信箋,忙進殿去請示英宗的意思。

英宗這些天一直在等待著出使韃靼使團的消息,而今傳來急信,他估摸著應該是洽談失敗的消息。

憲宗的事情,是他心中的硬傷,他就是等待著這次出使的失敗,然後他就有了說服臣民的借口和理由,徹底將憲宗遺棄在韃靼,繼續他的關外北狩,永遠不要回來......

英宗露出笑意,啞聲吩咐福公公道:“傳進來!”

福公公道了聲是,領命下去了。

須臾,那陰山而來的傳信兵便在福公公的引領下,進入了養心殿。

士兵行了大禮,而後將粘了羽毛的加急信箋呈交給英宗。

英宗不緊不慢的拆開信封,隻看了一眼後,他臉上的笑意瞬間僵住了。

這怎麼可能?

他苦心設計了那麼多的障礙,竟是一點兒用處也沒有?

耶律究竟是吃錯了什麼藥?沒有禮物,沒有錢銀,沒有得到一分一毫的好處,他怎就這般輕易將憲宗送回給大胤朝?

憲宗就要回來了,這該如何是好?

英宗說不出話來,他手中的那一封信箋,幾乎被他揉爛了,一張微胖的龍顏陰雲密布,養心殿內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連一側的福公公和傳信兵也能感受到彌漫在空氣中的寒意。

他們垂著頭,壓抑著自己的呼吸,努力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須臾,英宗才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將信箋捏進掌心,起身讓傳信兵先退下去。

傳信兵如蒙大赦,恭敬施了禮,退出了養心殿。

福公公看英宗的表情,便已經大致猜到了信箋的內容。他也狐疑,使團的條件那麼差,沒錢沒禮不說,那個新提上來的右都禦史,更是個剛出茅廬不久的年輕人,雖是翰林院的出身,可壓根就沒有外交經驗。

在沒錢,沒禮,沒人才的苛刻條件下,他竟能如此出色的完成使命,將憲宗上皇迎回來?

使臣團憑的是什麼?

難道真是天意如此麼?

英宗的心頭蒙上了一層陰霾,他沉著臉,不發一言,直接往寢殿走去。

福公公不敢開言勸解什麼,這個時候,任何人湊上前去,陛下都不會給好臉色,隻能慘淡地淪為炮灰。

他僅僅是幫英宗將床榻鋪好,安靜地伺候他更衣上榻,熄滅殿中多餘的燈火,便悄然退出來,安排小太監在殿外守夜,自己則去了耳房歇息。

雖說是歇息,但福公公不敢讓自己進入深度睡眠,他總擔心英宗心情不佳,半夜睡不著覺,夜裏喚他。

英宗的確睡不著覺,他睜大眼睛望著帳頂,記憶中那團模糊的影子也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他以為自己早忘了兄長的模樣,卻不曾想那不過是平素裏刻意的遺忘。他一直沒有消失,而是潛藏在他記憶深處的某個角落,而今,他終於要回來了,可他昔日的一切,卻絕不會再回來.......

第二日的早朝,英宗將陰山邊關傳來的加急信箋告知了朝臣。

朝堂上瞬間就像是煮開了的水,沸騰了起來。

曹清很高興,他趁機向英宗進言,提出了一整套迎接儀式。

右相周伯宣也認為上皇能還朝,這於大胤朝而言,的確是個振奮人心,值得慶賀的好消息,也上前附議,同意曹清的請奏。

太子黨派內有朝臣出來反對,理由是上皇終究大敗於韃靼,更被韃靼當成了人質囚禁了一十九載,這本身就不是什麼有臉的事情,如今能回來,乃是祖宗先帝保佑,悄悄接回來的就是了,何必弄得人盡皆知?

王直冷哼了一聲,當堂指著那名大臣的臉,罵了一聲放屁。

他向來心直口快,上次敢當著滿朝臣子的臉麵與英宗掐架,一個小小的五品官,他根本不放在眼裏。

那臣子被他罵了一聲後,臉色鐵青,指著王直你了半天,氣得說不出話來,隻得在心中暗暗詛咒這個老匹夫,再一次觸怒龍顏,而這一次,陛下最好見他一刀哢嚓,給砍了......

王直早忘了上次與英宗掐架被打了二十大板的事情,他執笏上前,對英宗道:“陛下,我****素來是禮儀之邦,就算是殺人放火的事情,也該要講究個體麵,更何況是上皇打獵歸來這麼光榮而重要的事情?臣認為這件事應該要鄭重以待,以揚我國威,光耀子孫!”

其實朝中除了惠王黨和******的人不希望上皇回來攪合之外,對於憲宗歸來表示高興和欣慰的,還是占據了多數的。

王直這話出來後,有很多中立派的臣子紛紛附議表示讚同。

吏部乃是六部之首,吏部尚書劉景文在沐千山案子後很得英宗賞識,不過他跟曹清等中立派臣子乃是一致的想法。他們並沒有想著要幫憲宗複辟皇位,隻不過是為了大胤朝的臉麵著想,不想將來的朝史留下一個被俘皇帝的汙點罷了。他也上前奏議,讓禮部著手大辦迎接上皇歸朝的事宜。

英宗臉色很難看,他心裏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

他冷眼看著朝臣們吵了老半天,最後沉聲道:“太後薨逝,舉國同哀,而今國喪未過,應該厲行節約,簡單易行!”

朝堂瞬間平靜了下來。

朝臣們個個望向英宗,等待著他的安排。

而後英宗高坐於禦座上,幽幽吐出了一句話:“一架四輪高棚馬車,十二個禁衛軍,接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