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海此話兒,聽得黛玉是又氣又急,因跺著腳道:“爹爹為了能一報當年之恩,已是犧牲頗多,不獨未能與娘親過過一日您二老喜歡的想要的自在生活,還與玉兒一別五載有餘,以致不能得以一享父女天倫,偏皇上還要有心刁難,依我說,爹爹也不用再理會他,直接與玉兒去尋一處世外桃源,隱居起來的好,理他們父子君臣怎麼鬥怎麼爭呢!”說完便紅著眼圈兒氣鼓鼓的坐到了一旁。
知道女兒隻是心疼自己,在為自己不值,如海忙上前挨著她坐了,慈愛一笑,道:“傻孩子,若爹爹真是那等背信棄義之人,又豈能配作你的爹爹?”
“他們都那樣兒對您了,咱們何苦還與他們講信義……”黛玉仍是賭氣道,卻亦能想來便是自己一個小女兒家,亦作不出那等事,何況如海一個頂天立地的大男子?隻是對皇室一幹人皆滿心的不喜起來,那怕那些人她甚至素未謀過麵。
所謂“知女莫若父”,如海自然明白黛玉不過是在說氣話兒,因笑向她道:“爹爹之所以告訴你這些個事,隻是想先與你提個醒兒,讓你家裏後盡量深居簡出,少與大皇子六皇子打照麵兒,而不是想要與你徒增煩惱。若你果真因此事兒煩惱,豈不是爹爹之過了?咱們父女一別五年,很該好生享受一番天倫之情才是,沒的白為了一些個不相幹的外人,壞了自個兒的興致。”
又問,“才隻顧著說這些個俗事兒,竟忘記問玉兒你在外祖母家可過得好是不好了?這會子你便與為父的說道說道罷。”
黛玉見問,點頭道:“娘親係外祖母惟一的女兒,玉兒又係娘親惟一的女兒,因女及孫,外祖母對玉兒自然是十二分好的,一應吃穿用度,甚至勝過了其他眾姊妹和寶二哥哥;大舅母與嫂子們亦待玉兒十分貼心,惟獨……”
“惟獨什麼?敢是有誰對你不好的?”如海何等精明之人,立時便自女兒略微的遲疑中,猜測到了一些兒什麼,因趕緊追問道。
黛玉忙笑道:“都是一家子骨肉血親,誰會對玉兒不好呢?玉兒想說的是,惟獨十分思念爹爹您,睡裏夢裏都想著能早些兒飛回爹爹身旁,早晚服侍您呢。”橫豎她都已經回家了,亦不打算再進京,以往的種種不愉快,就讓它隨風而去罷,她隻要有爹爹就好了。
不想如海聞言卻沉默了,半晌方歎道:“傻孩子,你又何苦欺瞞為父呢?別人家再好,終究及不上自己家裏,必定有這樣兒那樣兒的不如意,真真是委屈你了!”一麵忍不住在心裏淒苦,自己時日已不多矣,女兒終究還要在進京住到賈府去,且此番再去,便是一介真正無父無母、無依無靠的孤女了,到時豈非還要受更多的委屈?自己又該怎樣安排,才能讓女兒以後的日子好過一些兒呢?
“沒有的事兒。”黛玉見父親麵有心疼自責之色,忙裝出一臉的輕快道,“撇開骨肉親情不談,爹爹每年都打發人送了大把的銀子和吃穿用度進京,我不止吃不著用不著外祖母家的,反倒餘出許多來白給了她們,據此兩點,他們亦不會委屈了我不是?爹爹隻管放心罷。”
如海又豈會瞧不出女兒是不想讓自己過多擔心,才會這樣兒輕描淡寫的?若自己再要追問下去,可就真真是辜負她的一片孝心了,橫豎過會子家去後,他還可以自王嬤嬤口裏一知黛玉在榮府究竟是何情形,因緩和了顏色,笑道:“你既如此說,爹爹便放心了。”
說完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兒,遂又問道:“才爹爹恍惚聽你提起你那位銜玉而生的表哥,你與他很和睦?”
賈母早不止一次來信說與他,要將黛玉與她那位銜玉而生的孫子,名喚作寶玉的婚事兒定下來,也好讓她這個作外祖母的能一直看著外孫女兒,兼之寄托一點子她對賈敏的哀思,都被他以黛玉年紀還小為由拒絕了。實在是因為他亦想黛玉能如當年的賈敏和自己一樣兒,找到一個真正與自己身心契合之人,而非為了父母長輩的意願,卻葬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雖則覺著父親問得有幾分奇怪,黛玉倒也並無動疑,隻是據實答道:“因著外祖母十分溺愛二哥哥,一刻離不得他,故留在了身邊過活兒,而玉兒亦是跟著外祖母過活兒,自然較別的姊妹更親近了幾分。二哥哥待玉兒也好,但凡得了什麼吃的玩的,勢必拿了來先讓玉兒挑選,玉兒每常閑了,都會忍不住想,若是玉兒能有這樣兒一個親哥哥親姐姐的,才真真是好造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