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這樣湊巧。服裝攤位上邊都遮擋一片白色的塑料布,那上邊正好是一灘積水,不偏不倚,隨著那女孩舉起的傘,一下子傾倒在高覺的頭上身上。行人突然間都站了下來,臉上都是一片很驚愕的神態,似乎等著這個受難者發火。
高覺確實很惱火,顯得氣急敗壞,幾乎就要發火,但他還是壓下了火氣,抖了抖身上的水,抬手擦了一把臉,便繼續趕路。而那女人此時也已不知躲到哪兒去了,似乎是急急地離開了那個地方,向相反的方向去了。
高覺這些年一直都在修行,如同一個隱居在人群裏的隱士一樣,不斷地在磨練自己的脾氣。他已經修習到不隨意發火的程度,即使錯在別人,也不像過去那樣一個小火星就能把一個火炮點起來,向人發一通脾氣。不過,他沒有發火,並不等於他肚子裏沒有火氣。從他走的步伐,就看出他心情不悅。他箭步如飛,把婉嶺拉開了一大截距離。甚至把來時的路也看錯了,打算提前一個路口就要拐彎。
高覺在那個路口等了一下婉嶺,他知道自己心裏有點怪怨婉嶺的意思,火氣的源頭還在她身上,但就在那兜頭一灘水澆下來的瞬間,這個念頭便隨著他的腳步消弭殆盡。他看著濕漉漉的婉嶺走到跟前,心裏生出幾分憐惜,便想到“也許是老天爺的安排吧,她願意去哪兒就去哪兒吧,她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總不能把她一直留在自己身邊吧。”他把她輕輕地拉到身邊,她仰起頭忽閃著大眼睛說道:“我想你要對那個女孩發火呢。”
“嗬嗬,怎麼會呢。”他淡淡地說。
“真的?”她倚在他的臂膀上,用一個指頭在他的心窩上點了一下,說道。
“那樣的話就太不大度了吧。”高覺笑笑接著說道,“給你講個故事。”
他說那個銀霞很勤奮,在家裏養了不少的雞。那年冬天,一隻老母雞總是抱窩。他曾聽說過用冷水澆一澆雞身子,可以降低溫度,雞便會停止抱窩的土辦法。他正好去她那兒,就如法炮製,抓起那隻雞便在河水裏浸泡了幾下,看那隻雞還是熱度不減,咕咕亂叫。他就又拿起臉盆弄了一盆冰冷的河水兜頭澆在那隻雞身上,一個路過的鄰居說,雞頭是不能澆冰水的,這麼冷的天氣,必死無疑。果然那隻雞沒有經受住寒冷,因此一命嗚呼。他想,二十多年過去,說不定那隻雞已經輪回成一個女人,專門等在這裏澆他一身水。也許這個女人並不知道二十多年前的前世之因,但卻實實在在地報了那個殺身之仇。因為他是一個修行人,重業轉輕,輕業消散,因而,澆他一身水,業障至此也就結束了。
“嗬嗬嗬,”婉嶺笑道,“老師啊,你可真能編。不過挺有趣的,讚一個。”她在他的胳膊上輕輕擰了一下。
“真的,隻有平靜地接受這一切,才叫忍辱,也才能消除所有的業障。”高覺一本正經地說道,“不信你看,就因為我受這一身水,雨馬上就停了。”似乎被高覺一語成箴,果真風停雨住。婉嶺驚奇地伸了伸舌頭,叫到:“老師。”
“說話。”高覺故作嚴厲狀,說道。
“就想叫你一聲嘛。”婉嶺親昵地說道。
高覺笑笑,說叫吧叫吧,便牽起婉嶺的手繼續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