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在法警的指點下,又走進電腦登記台斜對麵的一扇門裏麵。那兒時案件受理區,裏麵順著門往內一排長櫃台後麵坐著七八個人,每個人麵前是一台電腦,每個人都把臉埋在電腦裏。高覺和就近的第二個座位上的人打了招呼,那人很熱情地說案件正好就在他跟前受理。於是,婉嶺把那份起訴書遞給他,他讓婉嶺又登記了一些事項,然後說道:“確定立案後,通知你們,等電話吧。”
倆人回去後,婉嶺在煎熬中的第三天的下午接到一個電話,一個法官通知說:“你的案子已經立案……”
又過了兩天,案子上的事並沒有什麼動靜,婉嶺焦急地來問高覺:“怎麼回事呀,說立案了,這就沒事了?”
“人家怎麼給你說的?”高覺問道。
“就說立案了。”
“那既然立案了,就該辦理呀,還等什麼,”高覺說道這兒,頓了一下,突然說道,“不對,沒給人家交費,肯定是這原因,走,趕快去。”
兩人再次來到法院,又過了一遍安檢程序,再次見到那個受理案件的法官,婉嶺給他交上五十元。那法官櫃台裏伸手接過五十元,還看著婉嶺,婉嶺也疑惑地看著他。他見婉嶺不明就裏,便說:“不是五十,費用早都提了,三百元,都是這麼高。”婉嶺又從口袋裏掏出二百五十元給了那法官。那法官開好收據,一邊遞給婉嶺,一邊告訴她:“你的案子在二號法庭,周法官負責,你那些資料已經轉過去了,她準備好了會通知你的。”
那天正好是周五,兩個休息日一閃而過,周一,周法官就通知婉嶺過去一下。
周法官在一個會議室接待了婉嶺和高覺,先是給了婉嶺一份《當事人須知》和一份《舉證通知書》,然後告訴他們可能出現的問題,比如被告不在本地工作,能否適用異地審理等等,那樣的話,就得返回到被告所在的S市去起訴。這讓本已心情輕鬆的婉嶺立刻眉頭緊鎖,滿臉愁雲。高覺問周法官有沒有什麼更穩妥的辦法,周法官說沒有,如果對方不在這兒,或者他們聯係不到對方,這個案子是沒辦法判的。
“用公告的方式通知對方不行嗎?比如說登報電視公告送達,一個月對方不到庭的話,就缺席判決不行嗎?”高覺試探著問道。
“這樣吧,你們也再和他聯係一下,我們也聯係他,電話通知他。”周法官說道。她後來又轉到另一個話題,對婉嶺說:“即使聯係到被告,你也不要太著急,一個是看對方對你的起訴書有什麼看法,另外我們也還需要走一走調解程序的。”
一聽還要調解,還要耽誤時間,婉嶺急急地說道:“不用調解,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她的聲音裏滿含著愁苦的滋味。
從法院出來,高覺和婉嶺從一條老街上經過。那條街道還算寬闊,隻是路兩邊的參天楊樹枝條蕭瑟,被人工削剪地如同退了毛的公雞一樣,幾片樹葉在偶爾吹來的微風裏可憐而零落地上下翻轉幾下,往年的蔽日樹蔭蕩然無存。一棵樹幹上麵的一枝如小水桶口一般大的枝杈被從樹幹處齊刷刷地鋸掉,鋸口上抹了一層紅森森的漆料,仿佛流出來的鮮血。就像蕭瑟的參天楊樹一樣,婉嶺又陷入一種深潭般的深沉的愁緒之中,整個人看起來也是極度蕭條。兩個人漫步在行人稀少的街道上,像一對遠行疲憊的情侶一樣,婉嶺倚在高覺的臂彎裏,一會兒抬頭望一眼遠處,一會兒又低著頭隻管走著路,高覺一隻胳臂扶著她,一隻手又抓住她的一隻臂膀,生怕嬌弱的女伴摔倒似的。
兩人靜靜地走了許久,高覺覺得應該說點什麼,就用寬慰的口氣對婉嶺說道:“隻能這樣了,也許那個垃圾,噢,你說的哦,說不定良心發現,明天就到周法官那兒拿走起訴書呢。”他見她不吭聲,就接著說道,“有時候啊,有些事是很不好說的。再說,那個周法官還是比較貼心的,不像那些法警。”婉嶺還沒有吭聲,高覺便繼續說道,“你看這些樹,被削剪成那樣,不照樣屹立在那兒嘛。人有時候也是不由自己的,被別人削,被自然削,被命運削,等等等等,也應該像這些樹一樣,巍然屹立才是啊。挺起來,別沒精打采的,一切都會好的,啊,小女孩,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