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他帶著濟公的那頂帽子，穿著灰色的長袍，也許上麵還有補丁，就差一把破扇子他就成了現實版的濟公。他在店外猶豫了一會兒，然後小心翼翼地走進店來，門口櫃台的老板娘打量著他，他還未開口，她臉上已是一副厭惡的表情。“貧道是來化緣的。”話音未落，老板娘粗狂的聲音已經響起，“沒有。到別處去要飯，沒看到我們正忙著。”她穿著碎花紅色上衣，手放在櫃台上撐著腦袋。她很胖，左右臉頰的兩塊肉擠得她的眼睛簡直沒地方待下去，她的鼻子上滿是油頭，她的第二層下巴把第一層下巴包圍著。她和旁邊的“濟公”相比就像圓滾的大餅旁站著偷工減料的油條。
“就一點。”他依舊抱有一點希望，“和尚我已經好些天沒進食了。行行好吧。”
“走走走。”老板娘這回頭都不抬，埋在賬單裏。
“嘿。”我突然說道，聲音並不大，至少在這喧囂的餐館裏是這樣的。事實是我自己都被這聲音嚇了一跳，“我菜點多了，一起吃吧。”我聽到我自己說。我仿佛有些緊張。但願我的聲音沒有發抖。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說出來。我從來不是個好事的人。
那個道濟模樣的僧人看向我。
“那真是太感謝了。”他笑著急忙坐過來，唯恐我改變注意一般。
他身上有一股汗臭味，在這炎熱的夏末，也不知道他有多久沒洗澡了。
我低頭看了一下菜，突然發現都是葷腥——大盤雞和水煮魚——這是每次過來我都必點的菜，哪怕這次我一個人也是如此，而且這家店的菜的量都很足，所以我根本吃不掉。“都是葷菜，你不介意吧。”畢竟僧人都是吃素的，我突然擔心讓他白開心一趟——
“沒事沒事。”他抓起一塊雞肉往嘴裏塞，“古人說得好，美酒穿腸過，我佛留心頭。”吃完他舔了舔手指，“沒酒？”
“我不喝酒。”
“這年頭你這個年紀不喝酒的小夥子可不多見。”
我沒回答。
“謝謝你啊。這年頭化緣真是難，我都餓了幾天了。我才到這個城市，人生地不熟的。你別隻看著啊，你也吃。”
“我差不多飽了，你隨便吃。”我說道。
“你是學生？”我點點頭。“怪不得，一般人誰願意搭理我這個糟老頭，又髒又臭。”
“但你邀請我和你共餐恐怕不是因為同情吧。”他突然看著我說道。
“我，我不知道。”正常情況下我絕不會理睬他這類人，但是，這次不一樣，一種古怪的情節在作怪，仿佛有個聲音在指導我要這麼做。“事實是，我覺得我們好像見過。”這是實話。
“是嗎？”他依舊直愣愣地看著我，讓我很尷尬。我突然開始後悔，我根本不該請他進來，這會少掉很多麻煩，而且，誰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出家人呢。
他依舊看著我，我也看著他。他約摸60多歲，頭發很短，灰白色，瘦的臉上沒什麼肉，隻有些許皺紋。但他看上去很精神。
“你，”他開口了，“眉宇間有股黑氣。隻怕有什麼不好的東西在纏著你。”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的話可不像是開玩笑。但這話聽起來也未免太愚昧。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裏吃大魚大肉？”他話鋒一轉問道。
“今天我生日。我出去買點生活用品，然後突然想起來今天是我生日，於是就一個人慶祝下。你真的是出家人嗎？”我鼓起勇氣問道。
他笑了。“以前是。”
“那現在——”
“我被趕出來了。”他笑道，“我已經漂泊很久了。準備找一個安全適合的地方定居下來。”
“哦。”
“我們真的見過嗎？”他皺了皺眉頭，低下頭繼續吃東西了。
“你不關心我說的那個纏著你的所謂的不好的東西？”
“我不知道——”
“這樣吧，我借你一本書，你每天照著裏麵講得方法鍛煉，正常情況下那玩意兒就會離你而去。要是行不通的話。到時候我想我們還會見麵的。我看你早就想回去了。快去結賬吧，讓我一個人慢慢解決這些。”他從破舊的袍子裏掏出一本薄薄的灰皮書，扔給我。
“那我怎麼還給你？”
“時機成熟的時候我們自然會見麵。這破書我也不急著用。看你這樣子就是成天窩在宿舍玩電腦的，病怏怏的，缺乏精氣神。以後每天清晨起來鍛煉，照著這書練幾套強身健體的拳法，那些不好的玩意兒就對你退避三舍了。快回去吧。沒練成前晚上少出來。”他看了看天，黑色正勢如破竹地暗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