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仙嬈的身姿與這世上的所有含胸低首、弱柳扶風的閨秀都不同,長年的軍旅生涯使得她或站或立都是肩正腰直,抬首挺胸,走起路來看著步子不大,像是悠然閑適,其實速度很快。
今夜隻有細細的下弦月,光芒暗淡。
姬長歌背著雙手,站在百年槐樹下,幾乎與陰影合成了一體。
他默默地看著她在四個仆婢的簇擁下進了聽風小築,她姣美的臉容在下仆手中那兩掛桔黃色的燈光照耀中,非但沒有顯得溫暖,反而更讓人覺得夢幻得不真實。
姬長歌袖中的手握了握,他討厭這種感覺。
就算是九天仙女,隻要是他姬長歌看上的,那也得給他下凡來。
才進院子沒走十幾步,楊仙嬈就查覺到了那老槐樹方向有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視線。她頓了下腳步,心中暗歎一聲,朝仆婢道:“你們先回去。”
“是,小姐。”四人雖然奇怪,但小姐在她們眼中那是天人般的存在,平日裏早習慣了服從她的一切命令,便躬身一禮,將其中一個燈籠留給了她後,先行回寢居去了。
提著燈,走近老槐樹,對著隱在陰影中的男人準備行跪拜之禮,臂肘卻被他有力的雙手托住,她順勢站直了身也擺脫了他的掌握。
“我說過,私下裏,你我之間永遠都不必行君臣之禮。就算是十年過去了,我對你的心意依然不會變。”感覺到她對自己隱隱的抵觸,心中不快,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他深情地凝視著她的眼眸,聲音醇厚低沉,帶著上位者的從容不迫與自信:“我相信,阿嬈的心意也一如十年前。”
十年前?
楊仙嬈向來清澈冷情的眼眸像是蒙上了一層水霧,她直視著麵前成熟男子俊逸的麵容,追索著那逝去的歲月。這張因時光、閱曆洗練、沉澱後更富男性魅力的麵孔已找不到青稚和單純,黑沉如淵的眼眸中再也找不到那熱烈的眷戀。
時光如棱,麵前的男人是風棲帝國的至尊文皇陛下,而不是那個受到他父皇忽視和兄弟排擠迫害的六皇子了。
“十年前?”楊仙嬈舌尖泛苦,頭微側,將目光擲向他身後沉寂的黑暗裏。“十年前與先堯並肩作戰的是六皇子。”
男人目光閃爍,忽而揚唇輕笑,低沉醇厚的笑聲像足了她前世的大提琴。這樣的聲音在十年前總是讓她砰然心動,而現在,她感受到的隻有苦澀。
“阿嬈,這麼多年來,能走進你心裏的男人隻有我啊。”他上前幾步,“無論是當年的六皇子,還是現在的文皇,那都是我。阿嬈,你如此的驚才絕豔,為什麼就是不明白呢?當年你決定支持我登上帝位起,我就沒有權力與任何一個女人‘一生一世一雙人’了,這是我作為帝皇的職責。”
是啊,帝皇不可能隻屬於某一個女人,哪怕是她楊仙嬈。
這,在當年決定支持他登上帝位起她就明白了。
可她有選擇的權力嗎?當年的六皇子處境十分惡劣,無論是皇太子還是皇四子都將他視為眼中釘,而他由於母妃宗族勢弱,本身又年少無多少根基,真正是舉步維艱。她愛他,就隻能盡自己所能為他求得一條生路。
以攻為守。
隻有登上那至高至尊的位子,才能掌握主動權,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