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早就想過,要廢黜掉陳理,再改立你們兩個中的其中一個。之所以一直不立太子,是擔心你們兩個。朕屬意陳鈺,他年長於你,做太子也是順理成章,不過他自視甚高,又手段狠辣,隻怕等他登基之後,會苛待與你,還有那些陪同太祖和朕一起打下江山的老臣。而若立你,他心中自是不願,以他的性格,遲早要反。怎麼都不穩妥,所以朕遲遲不立太子,是想在你們之前好好權衡一番,找到一個兩全其美之法。”
周文帝不僅細數了自己三個兒子的優劣,還將他的算盤與想法都和盤托出,說到此處之後,他突然轉了話題,問陳頊道:“朕在你年少時忽略於你,你可是會怨恨朕?”
陳頊聽了這番話後,已經是百感交集,抬頭看看周文帝,卻驚見他皇冠之下,已經是生了數根白發,蒼白的病容上,除去那些威嚴,還多了一些用苦良心。眼前這個人,是大周的皇帝,是天下萬民的君主,可同時,也是他的父皇啊。
見陳頊沒有出聲,周文帝微抬頭望了眼頭頂房梁,自嘲的一笑:
“陳鈺如今已死,朕統共三個孩兒,如今就隻還剩下你一個,可是這萬裏江山,卻是不能交在你的手上了,朕說的你或許不愛聽,可是皇兒,你的性格手段,都不適合做這個位置,若是做個親王,則可輔佐君王,使我大周更進一步,將來也可免收北胡侵擾。陳瞻與他父親不同,他自小學習刻苦,平時也夠隱忍,勵精圖治,也有心為國謀福,謀略眼見皆不輸於你,假以時日,必定在朕之上,所以朕思來思去,慎之又重,才將東宮之位傳與他。”
“皇兒,朕如此做,你可是會怨恨朕?”
陳頊目光輕輕動了動,在周文帝有些歉疚,又有些期待的目光中,抬起了頭,慢慢的看著眼前這個,突然間老了許多,說話間再也沒有威壓的人。
“兒臣,不怨。”
短短的四個字分成兩截從他的口中吐出,得到答案,周文帝的臉色陡然好看了一些,隻是看著陳頊有些酷似他的麵容,神情又有些複雜:
“陳瞻那孩子,小時候陳理沒怎麼照顧過,大一點的時候,朕連你都沒有時間管顧,就更沒有看過他,這些年以來,他也是極苦的,你身為他的皇叔,理應多多照顧他,扶持他,一同為我大周的江山社稷謀福。”
“是。”
在陳頊這裏得到答案,周文帝閉了閉眼睛,隨後將視線轉向晏江,來禦書房這麼久了,他還是第一次真真正正的將目光投注在晏江身上,良久的注視著,眼神中有愧疚,有難言,有糾結,有掙紮,甚至比方才對陳頊說出那番話時還要複雜。
而晏江一直坦坦蕩蕩的直視著他,至始至終,敢直視君王視線的人就沒有幾個,就連陳頊都不敢這樣看著他的父皇,而晏江就像是看一個普通人,亦或是平淡的看著一個生命開始衰退的老人,從沒有將他當作一個君王看待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