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朔北王(1 / 2)

時人善清談。

下至販夫騶卒引車賣漿,上至王侯將相士人大夫,常伴著青梅或初雪煮壺新茶,在街頭,在廟堂、在江湖、在山水之間,在言語與茶香間進行思維的碰撞。當世諸子百家爭鳴,各家才思能夠延續百年而不斷絕或老樹開新花,在蘇慕遮看來,與清談之風盛行不無關係。

初來乍到的蘇慕遮起初以為當世清談,與前世魏晉時期盛行的“清談之風”相同,不談國事,不言民生,專談老莊、周易,無異於春蛙秋蟬,聒耳而已。但後來現,當世清談涉及農耕時令、強兵裕民等方方麵麵。它並非前世魏晉時期清雅談論的高雅之事,而是擺事實,講道理的清楚談論,因此諸多上百年來經不起推敲的學流派消失在了曆史浪花中。

蘇慕遮一行人下馬,緩步走近幾位老叟。

公羊子高在激辯間抬頭看了蘇慕遮等人一眼,爾後麵無表情的低頭側耳傾聽葉老二嶽丈的見解。葉老二嶽丈坐在公羊子高對麵,滿頭青灰色長,一身農作時的青衣短打,言語間食指不時地敲打著青石板,眼神中閃爍著智慧的火花。

蘇慕遮在穀中時常見到同樣的眼神,知他思維活躍談興正濃,不是打擾的時候,因此帶人在幾步遠外站住了腳步。書生見先生與同窗毫無損,未作言語,輕聲慢步繞過古鬆下的老叟,走到同窗之間頷示意,爾後規整衣冠,習地坐在他們之間。

眾人凝神靜聽他們的爭論。

半炷香的時間,在蘇慕遮一頭霧水的時候,漱玉走到他身旁,附耳將公羊子高與葉老二嶽丈所爭論之事細與他聽,罷,漱玉拉了拉他的衣角,眼神示意他莫衝動。

南楚初立,百家爭鳴,唯有法家在江左無法立足,此事自然與法家商弘羊有關。在常人看來,南楚皇室中與法家最有成見者,非蘇慕遮莫屬。眼前的青衣老叟正是法家,因此漱玉才拉了拉蘇慕遮衣角。

至於葉老二嶽丈與公羊子高所爭論之事,源於南楚久負盛名的儒生陳故。他在任太丘長時,有一縣吏謊稱母親有病請假。事情暴露後,陳故下令將他處死。因縣吏罪不至死,所以主簿提出是否要羅織其他罪名,陳故當時回答:“欺君不忠,病母不孝,不忠不孝,其罪莫大”,於是直接將縣吏殺了。

陳故此舉贏得了儒家一派稱讚,但卻不被法家所認同,因此引了公羊子高與青衣老叟的爭論。

“詐稱母病,並非不孝,隻因陳故待下嚴苛,是故縣吏才出此下策;然枉殺縣吏,必是罔顧法紀,若開此先例,不知有多少無辜之人將死於酷吏之手,這難道就是子高先生所言之仁政?”青衣老叟抬高聲音:“如此之仁,當真不要也罷。”

“詐稱母病,是為不敬,汝之孝者,是謂能養。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別乎?”公羊子高引經據典,朗聲道:“南楚初立,如此礙於名教綱常之事,若不正其風,必然百業難興。”

陳故之事,蘇慕遮略有耳聞,隻是所謂的之乎者也,他是聽不大明白的,因此上前一步毫不客氣的打斷了倆人的談話:“琅琊蘇慕遮,拜見公羊子高與各位先生。”

話題戛然而止,青衣老叟咽下嘴角辯駁的話,與在座老叟目光齊投向蘇慕遮,眼中充滿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