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厲屍頭(2 / 3)

殿下不自覺地瞟了一眼[屍五爺]和陳木,喉頭動了幾動,正巧被盧懷任瞅見,當下一笑,拉了自個兒的行頭到身邊,[別怕啊,兄弟,咱們這可是純天然的呐,啊?]說罷用胳膊肘搗了搗他,瞧向經年,縱聲長笑。

經年見殿下的視線還是在兩具行頭之間來回打轉,顯然對這方麵的事還不太了解,牽起[屍五爺]的手置於雙掌之中,[殿下,別看是僵屍,也分三六九等啊,幽魂借體,陰魄附身……咱們的行頭和人的區別就是,人是身魂一體,魂於心而生陽氣驅動肉體,而他們卻是身魂相離,魂雖留於體內卻無法依附,雖有陽氣卻不能流經四肢百骸,魂不於心則無心,無心者自無情,縱然會動也隻出於渴求陽氣的本能,屍傷人也並非出於惡意,都是無心所致……]掌心顫動了一下,經年微垂眼瞼,相對的手屈指握緊,握了一會兒又漸漸放鬆,笑容依舊,[不過魂魄麼,就算有人體相護,多少會受天光影響,待魂散盡七魄,自個兒也會跟著天光走的,那些已經腐爛卻還能動的家夥,體內八成沒多少料了,當然,也有例外的啊,就拿我家五爺來說吧,有我祖傳秘符護著,三魂七魄啊!叫它們一個都跑不了!!]

殿下左看右看,[什麼秘符啊?就是他額頭上貼的那個麼?]諸葛守也皺眉道,[真有那種符麼?貧道還是頭一次聽說。]

經年放開手改而抱著[屍五爺]的胳膊笑著做了個鬼臉,[都說是祖傳秘符了,怎能讓外人知道!?]接著又看向盧懷任,[盧大哥,不會連您也認為經年在扯謊吧?]

盧懷任先是一愣,繼而笑道,[我不知道什麼秘符不秘符的,但看你那威風的行頭,不信也不成啊!]

經年自是從耳裏樂到心坎上,讚五爺的話,聽再多也不嫌膩!之後又被殿下追問著講了些牛鬼蛇神之類的傳說,待玄影回來時,天已全黑,一輪朗月倒映在河裏,與繁瑣星辰相互輝映。出示通行令,守橋的侍衛鑒定半晌,確認那印章並無虛假後才肯開欄放人。

幾人策馬從橋頭一路奔至橋尾,順著土坡往風花穀的方向疾馳,此間又遇上幾批侍衛,直至到了入穀的林道口才總算到最後一批,侍衛頭子看了通行令後再三勸阻無用,命人點了五束火把分到各人手中遂而放行。

風花穀是低穀窪地,穀上平地密林環繞,入穀坡地的黃壤土質疏鬆,肥沃濕潤,正為繁茂的野茶樹提供豐足的養分,茶花的生長,一般三月萌梢,四月抽芽,五月封頂,五月下旬至六月中旬自南方吹過的熱季風促發花芽,每當茶花盛開之際,低穀上方葉瓣紛飛,茶香襲人,形成一派獨特的景象,不管是從穀上向下望還是從穀底朝上望,都像是隔了一層浮蕩的紋花紗帳,由此得了[風花穀]這處地名兒。

雖然茶葉貿易近年來日趨紅火,但此地居民從不將野茶樹作為采摘對象,都是另買植株入土培育,一來是不想浪費土地資源,二來也是由於野生茶樹如這般片生片長的極為稀有,定期少量的采摘茶葉有助於生長繁殖,但批量采集卻易致葉黃葉枯。這裏的住民將采得的野茶葉製成茶餅,存放在家中,隻在特殊日子或招待貴客時才掰下一角衝泡,由於茶味清爽甘甜,葉片銀白,雙頭呈尖,被曾品過此茶的文人美譽為[素雪花泉]。

此時已過四月,正是抽芽時分,可經年一行人順下坡路驅馬行了許久,已近坡底,身周的茶樹還似深冬季節那般枯枝禿杆,風吹在臉上也冰涼嗖嗖,叫人渾身打抖,越往下行越冷,像換了個氣候似的。

盧懷任和經年並馬走在前列,殿下,諸葛守一左一右行在中間,玄影斷後。陣風呼嘯而過,盧懷任手中的火把被吹熄,與此同時,諸葛守發出[啊]一聲低呼,雙手同時按住腰部,火把脫手落至地上,應聲而滅。

[怎麼了!?]殿下轉頭看向他,拔高的聲調在颯颯風聲中顯得格外尖銳。

諸葛守的臉色也不是很好看,勒馬從腰側取下太虛八卦,那八卦盤被托於雙掌之上竟[哐哐]震蕩不止,邊震邊旋轉,盤中球飾放出明亮的黃光,[本來隻是微微震動,可是越往裏走震得越厲害…]他說話的同時手臂被八卦盤帶得上下抖動,[我頭一次看它這麼動……]

見他麵色煞白,滿頭冷汗,殿下的心跳也跟著加速,又一陣風吹過,他和玄影手中的火把先後熄滅,冒出雙縷青煙,彎彎繞繞消散在空中。他隻覺得四周暗影叢生,石子滾動的聲音,枝幹摩擦的聲音,無一不令他心驚肉跳,連後麵的話也問不出來,牽著馬在原地轉了一圈,不住四下張望。

經年驅馬走近,持著火把靠近他的臉,才一動,微弱的火焰搖曳了幾下,終於還是被吞入陰風之中,隻餘八卦盤的球飾照明。經年把火杆子扔在地上,對上殿下略為睜大的雙眼,[殿下,先別慌了陣腳,這兒陰氣很重是沒錯,可還不到咱們擔心的份兒上……]她抬眼看看上空,枝影交縱,一片灰颯颯霧蒙蒙,還夾著酸臭腐敗的氣味,但地麵平整,隻有行路的痕跡,於是她接著寬慰道,[你瞧瞧,一路走過來,這地麵幹幹淨淨,一不橫屍,二沒血跡,可見先進來的人不是在這兒遇害的,大概再往下走走才會碰上……]看他神情緊張,又加了句,[當然,你想走回頭路也成,那樣最好。]

盧懷任也回頭道,[兄弟,你不是幹咱們這行的,還是盡早回去的好。]

殿下呆呆地半張口,隔了會兒才意識到他們在說什麼,使勁搖了搖頭,勉強扯出一絲微笑,強自鎮定道,[那怎麼行,大家同進同退,大不了…就是一條命!]

[嘻…殿下,人命可最值錢了,別把生死當兒戲啊!]經年樂嗬嗬地朝他肩上用力拍了一掌,險些把他拍下馬去。這時玄影沉聲道,[玄影自會拚死保護殿下。]隔著麵罩雖看不見表情,但能聽出他話語中的堅定,經年將視線停駐在他身上良久才收回。就在她牽拉韁繩掉轉馬身的時候,諸葛守上前行至經年和盧懷任中間,偏身問道,[不是說陰穴的陰氣有法陣罩著麼?怎麼會這樣?]他托著八卦盤,納悶地瞧著震動的盤身。

盧懷任哈哈一笑,也偏身湊向八卦,[小道爺,那是文書上這麼寫的,誰知道是真是假?]

[可在將軍府裏不是這樣的啊?]那不也是一處陰穴?陰氣卻是微乎其微,八卦盤的震蕩若不注意還以為是人走路時帶動的呢。

經年輕輕拍了拍他的背,難得用平和的聲音對他說話,[順著下去不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麼?走吧!]又對盧懷任道,[盧大哥,您有膽領個頭麼?經年有些怕呀!]

盧懷任拍拍胸膛,爽快道,[沒問題!就交給你大哥吧!!]兩腿一夾馬腹,直朝前開路去了。

經年行在諸葛守側方,殿下偏後,仍是玄影在尾。

[穆……經年姑娘,你不會是顧及我才往後走的吧?]不是諸葛守自貶技不如人,而是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相處,越發覺得這小姑娘不簡單,初始隻道她仗著一具好行頭出來混吃騙喝,到了梅嶺鎮時,看她敢於隻身進梅嶺,也隻驚訝她不知死活,為錢能賣命,但那夜過後,他心中的疑團有增無減,那靈蛇究竟是怎麼回事兒?真像那姑娘說的那樣麼?他暈厥之前並未給靈蛇致命的傷害,怎的就能安安穩穩一覺睡到天亮?若那姑娘逃了便是靈蛇自個兒停下攻擊,一夜之間離開梅嶺,要不就是轉到地底睡覺去了!這…這實在是說不通!若那姑娘沒跑…隻會是擊敗靈蛇,救得他性命,那實力自是不用多說!就算直到現在還對那事兒糊裏糊塗,但在鯉女江邊,她悄聲無息地追蹤而至,並令[屍五爺]瞬間鉗製住他,連反抗的餘地也不留,那會兒雖沒瞧見她的臉,但那聲音卻叫聽的人有如冰泉灌頂,冷透人心,如果不是玄影出手相救,他很可能在立斃於[屍五爺]手下,當時真以為自己活不了了。此後,她時而甜美可人,時而尖酸刻薄,時而一本正經,時而漫不經心…總之,再沒顯露過那一夜的麵貌,但諸葛守心底卻早已生出懼意,再看她時,怎麼也不覺得是初次見麵那個活潑爽直還帶點市儈的小女孩,她的一言一行看在眼中都覺得另具它意。至少現在落後與自個兒並行絕非如她所說是[有些怕]!

經年瞧他提防的樣子不覺好笑,[您老不會以為經年要從旁暗算您吧?]

諸葛守一怔,他倒從沒覺得自個兒值得人家暗算,況且他們現在是友非敵,在這當口也沒理由對他不利,於是直道,[當然不是……貧道不過隨便問問。]

[嘿,那經年也隨便答答——是您多心了。]經年看向牽繩的手,突然頭一撇樂道,[道爺,您可總算叫經年的名兒啦?以往不是喂就是姑娘,誰曉得你在喊誰,姑娘可滿大街都是啊!]

被她這麼一提,諸葛守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稱呼她什麼來著,之前是慪她總是含諷夾刺,[道爺]來[道爺]去,才一直不叫她的名字,這會兒想想,連自己都覺得可笑,賭這個氣幹啥呢?叫得不也挺順口,當下一笑回道,[你不也道爺您老的叫個不停,咱們算扯平了,不對,你得再喊我一聲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