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那戶人家隻有三個人而已,這於是我從鄰居那裏聽來的。”
“哦……然後呢?”
“然後什麽?”
“都是些怎樣的人啊。”
小薰搖搖頭,表示自己並不知道。
“我是從別人那聽來的,哪會知道那麽多啊。再說我對那戶人家又沒什麽興趣,聽一聽自然就走開了。”
“沒有興趣?”
小惠十分驚訝,不過小薰的表情卻比她更驚訝。
“你對那戶人家有興趣啊?”
“那當然。”
“他們全都是怪人呢。”
“怪人?為什麽?”
小惠咄咄逼人的口氣讓小薰瞪大了眼睛。小薰念幼稚園的時候就認識小惠了,有時卻會覺得這個比自己大一歲的朋友十分冷漠無情,就像現在一樣。
“這……他們不是趁三更半夜的時候搬來的嗎?正常人哪會挑那種時間搬家。”
“搞不好他們臨時有事也說不定。”
小薰不置可否。
“……而且那棟房子也很奇怪。”
“哪裏奇怪?”
“不像是外場的房子。”
“那是因為外場的房子太老土的關係。”
小薰覺得在鄉下地方蓋一棟那麽豪華的建築相當奇怪,不過小惠卻不這麽認為。
“房子看起來又很陰森……”小薰才剛說完,小惠馬上報以冷峻又帶著一絲輕蔑的眼神。“……住在裏麵的感覺一定很糟糕。”
“又不是你要住的,管那麽多幹嘛。”
小惠丟下這句話之後,就頭也不回的快步往前走去。
“怎麽啦?又跟媽媽吵架啦?”
小惠別了小薰一眼,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往回走的小薰呆立當場,認識小惠已經十多年了,她實在摸不清這個朋友的脾氣。
小薰歎了口氣,望著蹲在腳邊直喘氣的拉布。
“小惠到底是怎麽了?”
拉布打了個大哈欠,似乎對主人的問題不感興趣。
忿忿然的小惠一路爬上坡道,心裏不知道罵了多少次“鄉巴佬”了。
無聊,無聊,無聊。
沒品味的居民,沒品味的村子,最誇張的是他們居然一點都不引以為恥,甚至還頗為自尊。
那棟建築不像外場的房子,村民不先檢討自己的房子多麽老舊,竟然嫌那棟建築跟整個村子格格不入,就像在嘲笑去雜貨店買個東西也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惠一樣。
穿著家居服,套雙拖鞋就出來遛狗,這種不重視儀容的行為,就是將外頭當成自家庭院的最佳證明。整個村子就像是自己的家一樣,將其他村民當成自己的親戚,久而久之,自然就會失去人與人之間應該有的禮儀,隨隨便便進出別人的家裏、任意批評別人的生活,仿佛自己是當事人的家人一樣。
然而小惠卻被囚禁在村子裏麵,哪裏也不能去。再過幾年之後,她勢必會在村子裏找份工作,然後跟村子裏的人結婚,從此成為村子的一部分。這是小惠最不願意見到的惡夢。
她想念大學,她想去大城市找工作,可是家人以及鄰居卻齊聲反對,他們認為女孩子就應該待在家裏。
心中的憤怒驅使小惠拚命往上爬,等到她抬起頭來想要喘口氣的時候,突然發現前方的大門有些異樣。
坡道在豪宅前麵轉了個大彎,麵向坡道的大門就像擋住了小惠的去路一樣。白色的圍牆、磚瓦砌成的門柱、鑲著金屬飾品的門扉,小惠發現擋住她去路,遮蔽她視野的這扇大門竟然開了一條縫。
門縫大概隻有五公分寬,透過門縫可以隱約瞧見被夕陽染成金黃色的庭院。小惠看見從大門想內延伸的石階、枝椏交錯的庭樹、以及聳立在庭院深處的石牆。
躡手躡腳走上坡道的小惠感覺得到自己鼓動不已的心跳,她透過門縫窺伺裏麵的情況,慢慢的走向前去。向外開啟的門縫細得令人難以察覺,開在石壁上的一樓窗戶已經卸下了擋雨板,小惠隱隱約約的看見窗戶內側的白色窗簾也被拉開了。屋子裏麵點滿了燈火,屋內擺設也看得一清二楚。
小惠屏息前進。來到門前的時候,山風將門扉吹得前後搖晃。小惠將一邊的門扉往內推,隻見門扉在石階上畫出一道完美的弧線,無聲無息的向後滑開。
屏住呼吸的小惠慢慢接近大門,就像被門扉開啟的動作吸引過去一樣。
小薰家的電話響起。當時差不多是晚上九點左右,全家人吃完晚飯之後,正在客廳看電視。
接起電話的母親跟對方講了幾句話之後,轉頭向坐在客廳看著電視的小薰問話,語氣有些不太自然。
“小薰,你今天有沒有碰到小惠?”
小薰點點頭。
“有啊,傍晚帶拉布出去散步的時候。”
“小惠到現在還沒回家,你知不知道她去哪裏?”
小薰搖搖頭。
“不太清楚。”
“這就怪了,該不會跑去溝邊町了吧。”
小惠今天打扮得十分漂亮,不過這是她向來的習慣,小薰不知道她是不是打算出遠門。看她的樣子似乎不太像是要到村子之外的地方,否則也不會跟著自己說完話之後,就爬上坡道……。
小薰不由得吞下一口唾液。
“我在門前遇見她……”
可是小薰卻不知道該不該將她爬上坡道的事說出去。那個坡道有個小惠的秘密,除了她本人之外,隻有小薰知道。從坡道途中進入樹林,一路走下山坡之後,可以通往位於中外場山腳附近的一戶人家的後門。今年過完年之後,小惠就經常造訪位於中外場山腳的那戶人家,然後從後門癡癡的望著某扇窗戶。
小薰將話尾吞進肚子裏。這個秘密不能讓母親知道,誰都不能知道。
母親隨口答應一聲,又重新拿起話筒。在一旁看電視的弟弟立刻爬到小薰的身邊。
“小惠失蹤啦?”
弟弟小昭還是個念國一的小鬼頭,非但不叫小薰姐姐,連小惠都直呼其名。
“不要胡說八道,她隻是比較晚回家而已。”
“也未免太晚了吧?”
弟弟的回答讓小薰看了牆上的時鍾一眼。九點十七分。
就算是跑到結城夏野的家,這麽晚了也早該回來了。小薰碰到小惠的時候才下午五點,很難想像小惠躲在草叢裏麵忍受著蚊蟲的叮咬,癡癡的望著那扇窗戶長達四個多小時的模樣。
“該不會出事了吧?”
小昭意有所指的語氣讓小薰感到些許的不安。前陣子山入才發現三具死狀淒慘的屍體,雖然小薰聽說那三個老人家是油盡燈枯自然死亡的,心裏難免還是有些疙瘩。
小薰提高嗓門。
“媽媽,小惠爬上兼正之家前麵的坡道了。”
母親回過身來向小薰點點頭,將訊息傳達給電話另一端的人。
電話鈴聲響起,大川請正在吧台飲酒作樂的客人降低音量,將話筒拿起。電話的另一端是消防團的團長安森德次郎。
“大川先生,你認識下外場清水家的女兒嗎?”
“知道。”大川與清水沒什麽特別的交情,不過清水家的女兒跟自己的二兒子同年,也不能說完全不認識。
“聽說那孩子到現在還沒回家。”
“什麽?”皺起眉頭的大川朝著店裏的時鍾看了兩眼。九點半。現在早就過了打烊的時間。要不是眼前這群醉鬼賴著不肯走,大川早就準備休息了。“都已經這麽晚了……”
“可不是嗎?那孩子似乎跑到西山去了,最近村子裏出了那麽多事,孩子的父母擔心得不得了,所以我想似乎有搜山的必要。”
大川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大川隸屬於消防團,不過是外場部落的班長,他實在不願意為了下外場的女孩子出去搜山。更何況這群醉鬼害得自己連吃晚飯的時間也沒有,饑腸轆轆的他更不想在這種時間出門。
“大概跑到哪玩了吧?說不定跑去跟男朋友約會,結果忘了時間。我不是不願意搜山啦,隻是那孩子看起來就是很會玩的樣子,隻怕我們白忙一場而已。”
“鬆尾老板也這麽說。”電話另一端的德次郎似乎笑得很尷尬。鬆尾誠二是下外場的班長。“可是孩子的父母這麽擔心,實在是於心不忍哪,就請大川老板幫個忙吧。對了,來的時候請順便送三箱啤酒到指揮所,就算我請客好了。”
大川苦笑不已,德次郎的交際手腕實在高明。
“好吧,咱們指揮所見。”
掛上電話之後,吧台的酒客們興致盎然的看著大川。
“誰失蹤啦?”
率先發難的是伊藤鬱美。她已經是大川酒店的常客了,不過大川從來沒看她付過酒錢,都是別人請她喝的酒。
“下外場清水家的女兒,好像叫作小惠。”
“天啊。”鬱美驚呼一聲,聽起來卻有點像在歡呼。大川用鼻子哼了一聲,對著二樓大聲叫喊。
“篤誌,你給我下來!”
隔了好一陣子,兒子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走了下來。
“動作快點,搜山啦!”
“為什麽我也要去?”
“羅嗦!問那麽多幹嘛!”大川怒叱兒子。跟老二和女兒比較起來,篤誌這個孩子實在沒什麽出息,然而他畢竟是大川家的長子,總有一天要繼承這間酒店,說不定消防團的工作也會落到他的頭上,因此隻要碰到需要人手的時候,大川總是會把兒子帶在身邊。
“怎麽回事啊?”女兒瑞惠從客廳探出頭來,聽到小惠失蹤的消息之後,擔心之情全寫在臉上。老二小豐也一臉緊張的模樣。
“我也去幫忙吧。”
大川本來沒打算叫老二也去幫忙,聽到小豐這麽一說,頓時改變了注意。搜山所需的人手是愈多愈好,既然他有心幫忙,讓他體驗一下也未嚐不可。
“好,你快去準備一下。我們要到深山裏麵找人,記得換上長袖的衣服,還要戴上手套。”
小豐答應一聲,立刻跑回二樓。這時大川看到篤誌擺著一張臭臉站在前麵,不由得又開始罵起人來。
“你也要去,還不快去準備!順便搬三箱啤酒上車,等一下送到指揮所!”
長穀川將開關一扭,門口上方類似油燈的電燈頓時熄滅。以為老板準備打烊的結城連忙尋找口袋裏的錢包,長穀川卻笑著告訴他不必急著走,然後就將店裏播放的音樂換成節奏藍調,端起一杯加了冰塊的洋酒坐在吧台前方。
“對我來說,這間咖啡廳現在才開始營業呢。”
長穀川搖搖手中的酒杯,妻子千代美不由得笑了出來。
“我該走了。廣澤先生,我老公就交給你了,可別讓他喝太多喔。”
交代完畢之後,千代美朝著結城他們嫣然一笑,解開腰間的圍裙,走進廚房旁邊的小房間略為收拾之後,就揮揮手離開了。長穀川住在水口,就在小溪的另一邊。
咖啡廳裏麵隻剩下廣澤和結城,以及同一條街上的田代書店的老板田代正紀。自從後藤田秀司的葬禮結束之後,結城就常常光顧這家叫作“creole”的咖啡廳,久而久之已經成為這裏的熟客了。以“creole”為根據地的熟客都有一種共通的特質,結城覺得店裏的氣氛讓他感到十分自在。
長穀川才剛坐下沒多久,妻子千代美又走了進來。
“忘了帶東西啦?”
千代美朝著丈夫搖搖頭。
“今天有沒有人見過清水家的小惠?”
長穀川搖搖頭,看著結城他們。田代和廣澤也跟著搖頭,結城連清水惠是何許人物都不認識,更別說是見過她了。結城望著千代美。
“是不是常常到這來的清水先生?任職於日本航空的那位?”
“嗯,小惠就是那位清水先生的女兒,今年高一。這麽說來,她跟結城先生的兒子同年嘛。”
“沒錯。”廣澤點點頭。
“他們念同一所學校,印象中好像還是同班同學呢。難道小惠出了什麽事嗎?”
千代美點點頭。
“聽說她到現在還沒回家。清水夫婦正在派出所,那裏還聚集了好多人呢。”
“搜山?”
田代的語調有點僵硬。
“好像是吧,都已經這麽晚了。有人看到她爬上西山,大家都在擔心她會不會出了什麽事。”
結城看著廣澤他們。
“那一帶的山區這麽危險嗎?”
“山區本身是沒什麽危險,不過若是在山入以北迷路,找起來就有點麻煩了。除此以外,神社後方也是危險地帶,一個不小心就會跑進地獄穴。”
“地獄穴?”
廣澤指向東方。
“河的對岸不是有間神社嗎?神社後方的懸崖有個被稱為地獄穴的橫坑。”
“哦……”
“地獄穴是兩塊岩盤之間又細又長的裂縫,沒人知道到底有多深。入口處有個小小的祠堂,據說洞穴裏麵有好幾條岔路,每條岔路都深得很,感覺就像是直通地獄一樣,所以才叫作地獄穴。”
“進不去嗎?”
“嗯。地獄穴應該是從神社後方的山壁一路延伸到東山山腰的裂縫,洞穴上方岩盤較淺的地方開了一個洞。不過那一帶是神社的聖地,一般人不敢隨便進入森林,所以雖然那裏有個入口,卻還是沒人進入過地獄穴。”
“小惠應該不會跑到那裏吧?最後看到她的人說她沿著兼正前麵的坡道一路走上去呢。”
“那就應該不是迷路了。西山的山脊有條林道,隻要沒跨越林道跑到山脊的另一邊,就還算是在村子裏麵。”
長穀川對田代的說法有些質疑。
“萬一她穿過林道,跑到山脊的另一邊呢?”
廣澤搖搖頭。
“那裏有一條沿著林道鋪設的高壓電纜,就算她真的迷失方向,隻要看到林道旁邊的電塔,就知道應該往哪走才對。她在村子裏住那麽久,應該還不至於搞錯。我擔心的是她可能受了傷,最近那裏又有不少野狗出沒,實在很危險。”
“高見先生他們也這麽說,所以才會召集各部落的消防團準備搜山。”
“清水先生現在一定心急如焚。”長穀川說完之後站了起來。“現在不是喝酒的時候,我要去幫忙搜山。”
“我也一起去。”廣澤話才剛出口,結城和田代也跟著站了起來。結城跟清水有數麵之緣,加上失蹤的小惠又是兒子的同班同學,結城覺得自己不應該置身事外。
出診回來的敏夫看到停車場停著一輛熟悉的車子。將公事包放在準備室,回到自家略事休息的敏夫果然在家中看到妻子的身影。
“怎麽跑回來了?”
坐在客廳看電視的恭子朝著敏夫無力的擺擺手。
“後天就是盂蘭盆節了,我能不回來嗎?”
敏夫下意識的環顧四周。
“……老媽叫你回來的?”
“除了她還會有誰。我本想十三日再回來,結果在電話裏麵被她臭了一頓,說什麽有很多事情需要準備,不準我盂蘭盆節當天才回來。盂蘭盆節到底要準備什麽?我實在是搞不懂。”
“你問錯人了吧?說不定老媽隻是好一陣子沒見到你,有點想你而已。”
“那可真是不敢當啊。”恭子歎了一口氣,“我一點都不覺得高興。”
敏夫在內心表示同感。
“媽媽的脾氣好像比以前更暴躁了。”
“自從兼正搬來之後,老媽的臉色就沒有一天好看的。”
“咦?”恭子往前探出身子。“總算搬來啦?”
“嗯,前天的事吧。老媽壓根就不希望他們搬來,這兩天一直把氣出在別人身上。”
恭子往沙發上一倒,對著天花板發出一聲長歎。
“真想立刻跑回溝邊町。”
“那就立刻回去啊。”
“得了吧,我可不想被媽媽電話騷擾。”
“說的也是。”敏夫歎息。孝江不喜歡恭子這個媳婦,動不動就在大家麵前數落媳婦的不是。敏夫為了息事寧人,才會讓妻子搬到溝邊町居住,想不到孝江對兒子的苦心也有意見。既然這麽不喜歡恭子,乾脆把她休了算了,敏夫有時會以開玩笑的口吻消遣孝江;然而心高氣傲的孝江卻認為離婚是件不名譽的醜事,說什麽都不肯讓敏夫跟恭子離婚。反正不管敏夫和恭子再怎麽做,孝江總是覺得不滿意就對了。
就在夫婦倆對望歎息的時候,孝江走了進來。身上穿著睡衣的孝江似乎才剛洗完澡。
“你回來啦。”
“嗯。”敏夫以手肘碰觸穿著迷你裙懶洋洋的斜躺在沙發上麵的妻子,恭子歎了口氣,心不甘情不願的端正坐姿。
“等了那麽久也等不到你,所以我就先去洗澡了。”
敏夫隨口答應。麵無表情的孝江挑了一張沙發坐了下來,客廳裏凝重的氣氛讓敏夫恨不得奪門而逃。這時急促的電鈴聲救了敏夫。
“這麽晚了會是誰啊?”
敏夫站了起來,向眉頭緊蹙的孝江比了個手勢。
“我去就好,說不定是急患。”
說完之後,敏夫忙不迭的走出客廳,來到玄關之前。
派出所的高見警官站在玄關,臉上的表情十分凝重。他一見到敏夫,馬上就問有沒有見到清水惠。
敏夫搖搖頭,印象中小惠是個動不動就吵著要來看醫生的神經質少女,不過自從放暑假之後,倒是還沒見過她。
“小惠出了什麽事嗎?”
“她失蹤了。今天下午出門之後,直到現在還沒回家。”
敏夫看了手表一眼。十點半。
“這麽晚了還沒回家?有沒有跟家人連絡?”
“沒有。村子裏有人看到小惠在傍晚的時候爬上兼正前麵的坡道,之後就下落不明了。”
“真令人擔心。”
對都市人來說,十點半還沒回家十分稀鬆平常,然而村子裏的女孩子卻不會在這麽晚的時間出外晃蕩。就算到了別的地方去玩,也會趕在吃晚飯之前回來,即使趕不回來,也會事先打個電話通知家人。
“希望不是出了什麽意外。有沒有連絡消防團?”
“已經通知他們了。最近這一帶有不少野狗出沒,這陣子又一連出了那麽多事情,清水先生整張臉都綠了。消防團正在討論要不要動員大夥前去搜山。”
“我也去幫忙。”
敏夫才剛準備出門,背後就傳來一陣叱喝聲。
“開什麽玩笑!”
敏夫轉過身,發現披著一件外衣的孝江站在身後瞄著高見,眼神十分犀利。
“這件事與我們無關,用不著跟其他人瞎攪和。高見警官,你有沒有搞錯啊?”
高見低下了頭,就跟惡作劇被逮個正著的小孩一樣的狼狽。
“敏夫可是尾崎醫院的院長。身為一個院長,怎麽可以讓醫院唱空城計呢?敏夫不在的時候,萬一需要急診的病患被送了進來,你叫誰出去看診?這個責任你擔得起嗎?”
“是……不好意思……”
高見顯得十分惶恐。
“若是來請教敏夫的意見,那倒還說得過去,想不到你居然要敏夫去幫忙搜山。尾崎家是何等身份,這點小事還輪不到我們出馬。”
“老夫人,您誤會了,我隻是來問尾崎院長有沒有見過小惠而已。這麽晚了還前來打攪,真是不好意思。我先告辭了。”
高見忙不迭的低頭致歉,抬起頭來,隻看到敏夫臉上掛著充滿歉意的苦笑。他背對著孝江向高見比了個不好意思的手勢,會意過來的高見報以盡在不言中的微笑。
“老夫人,您請休息,我這就告辭了。”
再度鞠躬行禮之後,高見連忙走出尾崎家的大門。
一切正如神諭所示,他被趕下山丘,漂泊於荒野之中。
在他的主觀意識當中,身旁的屍鬼無疑是詛咒的代名詞,弟弟的屍骸更是罪孽的鐵證。即使再怎麽不願,他也不得不帶著弟弟流浪在寸草不生的凍原之上。
邪靈叫囂的黑夜,他隻能不發一語的從眾多鬼火身邊垂首而過。化為屍鬼的弟弟始終占據著視野的一角,他踩著紅褐色的冰冷塵土緩步向前。
終於,邪靈們充滿揶揄的喧嘩逐漸遠去,大地沐浴在刺眼的白光之下。泥土的微粒在拂曉的溫暖之下露出清晰的紋路,這時他才發現身旁的氣息逐漸遠去。最後終於消失不見。
一望無際的天地之間,隻剩下他獨自一人。
邪靈失去了蹤跡,弟弟也消失了身影。
舉目所見盡是荒蕪的凍原,以及陰沈的天際。黑褐色的起伏一直延伸到地平線的彼端,黝黑的烏雲低垂,仿佛沾滿泥水的綿羊。曙光照在陰森詭異起伏不定的雲層之上,在地麵留下一塊塊不祥的陰影。
大地的起伏死氣沈沈的頭尾相連,天際的烏雲生氣盎然的蠢蠢欲動,在生命與無生命之間的狹長間隙彷徨流浪的,就隻有他一個人而已。經過了一個晚上之後,他依然看得到身後翠綠的山丘。陰森的烏雲在山丘上方形成漩渦狀的縫隙,燦爛的陽光毫不留情的從縫隙當中灑落一地。
即使走得再遠,耀眼的光柱還是讓他清楚的看見翠綠的山丘、聳立在山丘之上的城牆、甚至是位於丘頂的城市。浮現在黯淡無光之中的樂土令人睜不開眼睛。刺眼的翠綠、刺眼的白色城牆,城市上空還不時出現淡淡的光輝。
那裏是他不得歸的故鄉,是化為屍鬼的弟弟永眠的土地。然而他卻隻能站在荒野,癡癡的望著遙遠的故鄉,將自己當成大地的起伏所形成的陰影。
白雲、大地、光輝、山丘。他想起在神殿接受審判的情景。
為什麽?智者發問。
以灰色的巨石堆砌而成的大廳——
“副住持。”
渾然忘我的靜信立刻被拉回現實世界。剛洗好澡的池邊將毛巾掛在頸子上,站在門邊對著辦公室張望。
“對不起,打擾一下。”
池邊的語氣有些不好意思。靜信將手中的鉛筆擱下。
“有事嗎?”
“副住持有沒有看到清水家的小惠?”
“這個嘛……”靜信歪著頭思考。清水家是佛寺的信眾,不過靜信並不常見到小惠,他已經記不得最後一次見到小惠是在什麽地方,甚至是什麽時候了。“我已經很久沒見到她了。怎麽啦?”
“派出所的高見警官說她到現在還沒回家。”
靜信站了起來,走出辦公室。拿著手電筒的高見就站在寺房的玄關前,跪坐在玄關上的美和子一臉擔憂。
“晚安。小惠怎麽啦?”
“啊,真不好意思。副住持不是在工作嗎?”
“不是什麽很重要的工作。聽說小惠還沒回家是吧?”
“就是說啊。”高見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明一次,還不是搔著滿是汗水的頸子。被太陽曬黑的頸子到處都是紅點,大概是被山蚊叮的吧。
“最近發生那麽多事情,也難怪大家會這麽擔心。”
“山入事件不是……”
靜信話還沒說完,就看到高見搖搖手。
“我知道那三人不是被變態殺人魔殺害的,有些村民還是對這種說法深信不疑就是了。隻是那種傳言多多少少會讓村民感到不安,這也是不爭的事實。不過最令人擔心的還是野狗,最近不少人都在山裏看到野狗四處出沒。”
“嗯。”靜信點點頭。“這的確令人擔憂。”
“副住持沒見過小惠嗎?”
靜信點點頭。皺起雙眉的美和子將手靠在臉頰。
“你還是去一趟,看看有什麽幫得上忙的地方。”
“說的也是。高見警官,我們走吧。”
靜信說走就走的態度反而讓高見慌張了起來。
“那怎麽敢當,這件事不敢麻煩副住持親自出馬。小惠可能隻是迷路了而已,說不定一會就找到了。”
高見狼狽的模樣讓靜信感到有點意外。
“可是……”
“真的不必麻煩副住持,否則我一定會被村子裏的老人家罵得狗血淋頭。”
說完之後,高見露出苦笑。
“其實我剛剛才被尾崎家的老夫人訓了一頓,她怪我不該拿這種小事去麻煩尾崎院長。”
“原來如此。”靜信也露出同情的苦笑。
“所以真的不必麻煩副住持了。”
“那我去好了。”
一旁的池邊插話。
“池邊老弟,可是……”
高見打算婉拒池邊的駭異,不過池邊隻是笑了一笑。
“信眾家有麻煩,寺院理應提供協助。再說人手愈多不是愈好嗎?”
“也對。”美和子露出微笑。“池邊,那就麻煩你了。都已經洗完澡還要請你出去找人,實在過意不去。”
“哪裏。寶貝女兒這麽晚了還沒回家,清水先生想必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反正我就等著睡覺而已,也沒什麽事情要忙的,就出去幫大家找人吧。副住持請繼續回去工作,找人的事交給我就好。”
“感激不盡。”
“沒什麽啦。”池邊的回答十分爽快。
“我馬上回去換衣服,等一下就出來。”
“真是不好意思。”看著池邊跑回位於寺房之間的臥室之後,高見搔搔自己的腦袋。“隻希望她是跑到朋友家去玩,結果忘了時間而已。”
“就是說啊。”美和子歎了口氣。“現在都已經這麽晚了,清水先生心裏麵一定很著急。”
“可不是嗎。這麽晚了還沒看到人,而且連通電話都沒有,做父母的哪有不著急的。”
美和子歪著頭略事思索。
“會不會在兼正那裏?”
“什麽?”高見張大了嘴巴。靜信也以訝異的神情看著母親,他不知道母親為什麽會冒出這句話。
“我說錯話了嗎?”美和子輕輕壓住自己的雙唇,臉上的表情有些尷尬。“兼正的人才剛搬來沒多久,或許屋主有個跟小惠年紀相仿的孩子也說不定。最後看到小惠的人不是說她爬上兼正之家前麵的坡道嗎?搞不好就是碰到兼正的人,聊著聊著就忘了時間呢。”
“這麽一說,似乎也有道理。”
“若真是如此,小惠應該會先打個電話回家才對。就算忘了打電話,兼正的人也會提醒她該打擱電話回家報平安吧?”
“聊得忘我的時候,怎麽會想到打電話回家呢?再說這種時間對村子裏的人來說已經很晚了,剛從大城市搬來的他們可不見得會這麽認為,搞不好根本沒想到應該提醒小惠打電話回家。”
“我還是覺得不太可能。”
“或許吧。仔細一想,連不回家吃晚飯也不通知家裏一聲,這的確是說不過去。”美和子說完之後,露出靦腆的笑容。“真是不好意思,我聽到小惠爬上兼正之家的坡道才會有這些聯想。請把我剛剛說的話忘了吧。”
“哪裏哪裏。”高見笑著回答,臉上卻露出有些懷疑的表情。
“老夫人說的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隻是——”
高見歪著腦袋。
“我隻聽說有人搬來的消息,倒不知道都是些怎樣的人。”
“應該有人見過他們吧?”
高見降低音量。
“沒有人見過,他們好像從來不出門似的。”
“真的嗎?”
美和子睜大雙眼,表情十分訝異。
“是有人見過兼正的年輕仆役,還有人跟他說過話,不過就是沒人見過那戶人家的家庭成員。他們似乎不想跟左鄰右舍打交道,所以我才覺得小惠不太可能在路上碰到他們。”
靜信有點懷疑高見的說法。桐敷家是前天搬進來的,碰到辰巳也不過是昨天的事情,靜信覺得高見之所以沒聽說桐敷家的傳言,純粹是因為他們還沒出現在村民麵前的關係。
搬進來也不過才兩天的時間,總得給人家一點時間收拾行李,有些人或許會覺得他們大概沒時間出來跟村民交際。不過就算再怎麽忙著收拾,也不可能整整兩天都窩在屋子裏麵,桐敷家的行為實在令人難以理解。難道他們不想認識外場到底是個怎樣的村子嗎?難道他們不想認識住家附近的地理環境,就像辰巳一樣嗎?
靜信陷入思考的同時,換上長袖襯衫和牛仔褲的池邊帶著手電筒走了出來。
“對不起,讓大家久等了。”
西山一帶到處都是手電筒的燈光,此起彼落的呼喚聲更將黑夜點綴得好不熱鬧。
“村道沿線都找不到人。”
田代話剛說完,一旁的結城頻頻以手拭汗。入夜之後的氣候固然涼爽,在山腰一帶爬上爬下的眾人卻全都熱得滿頭大汗。
手電筒的亮度有限,照不進樹林深處。眾人沿著道路一次又一次的深入樹林,卻沒有把握每一寸土地都徹徹底底的搜尋過一次。
鄰近的山坡傳來一陣呼喊。結城原本以為總算找到人了,然而對方接下來說的話卻讓自己的心往下一沉。
“這樣找不是辦法,看來非徹徹底底的搜山不可。大家先到丸安的木材堆積場集合。”
搖頭歎息的廣澤率先爬上林道,結城和其他人也跟著走了上去。座落於村子一隅的西山就這麽點大,動員那麽多人力卻連一個少女也找不出來,在場的眾人全都對西山的遼闊有了全新的認識。
拖著疲憊的身軀走下林道的時候,跟田代並肩而行的年輕人突然停下腳步。結城看過那個年輕人,記得他姓池邊,好像是寺院的僧侶。他停下來的地方剛好在兼正之家的麵前。
“池邊老弟,怎麽啦?”
聽到廣澤的問話,池邊頓時露出難以形容的表情。
“不知道這戶人家有沒有見過小惠,我看還是去問一下好了。”
池邊的提議讓廣澤有些怯步。
“都已經這麽晚了。”
“啊哈哈。”池邊笑得有些靦腆。“寺院的老夫人剛剛跟高見警官說,搞不好小惠在路上碰到這家人,結果聊得忘了時間。”
“可是……”
“現在都已經這麽晚了,就算小惠真的碰到他們,也早就離開了才對。不過既然小惠爬上這條坡道,搞不好兼正的人看到過她也說不定。”
“話是沒錯啦。”廣澤看著麵前這棟陰森的建築,臉上的表情十分為難。結城十分了解廣澤的為難之處。這戶人家自從搬來之後,就從未在村子裏露麵,感覺上似乎不怎麽想跟村民打交道的樣子。高聳的圍牆讓外人無法窺見內部的情況,再加上封閉式的房屋結構,令人產生這戶人家似乎想跟其他村民劃清界線的聯想。在這種時間造訪不歡迎外人的屋主,向他詢問陌生少女的行蹤,也難怪廣澤會裹足不前。
“就去問問看吧。”長穀川說話了。“說不定他們真的看見小惠,搞不好還知道小惠往哪個方向去了呢。這種事情可拖延不得,萬一小惠不幸受傷的話,更應該盡早把她找出來才對。”
廣澤點點頭,一行人慢慢走近緊閉的大門。門柱旁邊有一扇小門,對講機就設在小門的旁邊。如果屋主真的被吵醒,也不必特地跑出來開門,透過對講機說話就好了。再說現在是非常狀況,就算屋主再怎麽孤僻,也應該可以體諒才對。
被大家推為代表的廣澤將手指放上對講機,環顧眾人之後,戰戰兢兢的按下對講機的按鈕。按了第二次、第三次,直到第四次的時候才聽到回應。
“哪位?”
“呃,冒昧打擾了。有件事想請教府上。”
“村子裏有個高中女生失蹤了,不知道府上有沒有見到那個女孩子,”廣澤盡可能的以最簡短的方式表達來意。
“請稍等片刻。”
對講機另一端傳來的聲音十分年輕,廣澤心想對方大概就是村民口中的那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吧。
小門突然間開啟,廣澤不由得往後退了兩步。拿著手電筒出現在門後的人,就是傳言當中的男主角。
“讓幾位久等了。”
“真不好意思,這麽晚了還來打擾。”
“哪裏哪裏。我剛剛詢問家裏的人,似乎都沒見到幾位所說的那個女孩子。”
廣澤歎了口氣。
“那個女孩子真的爬上了坡道?”
“是的。最後看見她的人表示她那時正沿著坡道一路走上來。”
“原來如此。”年輕人走出門外,將身後的小門關了起來,朝著十分訝異的廣澤露出微笑。
“老爺要我一起去幫忙找人,還說女孩子的家人一定很擔心呢。”
“這……”廣澤有些狼狽。“這怎麽好意思?”
“哪兒的話,大家都是同一個村子的人,互相幫助也是應該的。對了,我叫作辰巳。”
“敝姓廣澤,真是不敢當。”
辰巳笑了笑。
“不要這麽客氣,別嫌我礙手礙腳就好。我對這一帶的地形不太熟悉,還請大家多多幫忙。”
眾人兵分數路進入山區搜索,結城死命的跟在廣澤身後。他跟辰巳和池邊分別在一組,三人的共通點就是對山區都不甚熟悉。
“原來你是佛寺的人啊。”辰巳一邊拿著手電筒照亮四周,一邊跟池邊聊天。“昨天我才遇見一位姓室井的先生呢,當時他剛好從尾崎醫院出來。”
“你跟副住持見過麵啊?”
“他沒告訴你嗎?”
“副住持向來不喜歡談論是非。”
辰巳露出笑容。
“真是個成熟穩重的人。”
“可不是嗎。像我這種心裏藏不住話的人啊,早就跑出去大肆宣傳了。”
“這種小事不值得大肆宣傳吧?”
“這你就不懂了,村子裏的人對你們可是興味十足呢。府上的建築物那麽特殊,搬來之後也從不走出家門,大家都在猜測你們是怎樣的人呢。”
“也不是完全足不出戶啦。原來村子裏的人都以為我們從不出門啊?”
“對啊,大家以為你們不想跟村民打交道,所以當他們看到你的時候,全都被嚇了一跳呢。”
“不想打交道?為什麽?”
“還不是因為你們從不走出家門。而且外牆蓋得那麽高,大門又鎖得嚴嚴實實。”
辰巳用力拍拍自己的後腦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看來還是要去跟左鄰右舍打聲招呼才行。以前我們都沒有跟鄰居來往的習慣,根本就沒想到這一點。”
“真的啊?”池邊的反應十分誇張,結城不由得忍俊不禁。
“在都市裏住習慣的人都會這樣,隻有在傳閱通告板的時候才會見到鄰居,住在公寓裏麵的人更是連通告板都免了。家家戶戶都關上大門,即使是在白天的時候也不忘把門鎖上。不過這裏就不同了,即使是晚上睡覺的時候,也不會把門窗都關起來,剛剛來的時候還真有點不習慣呢。”
“結城先生也是從大都市搬來的嗎?”
“嗯,剛開始雖然知道村子裏治安良好,不關門窗畢竟覺得怪怪的,所以還是把玄關的大門鎖了起來。不過我也隻能鎖大門而已,後門根本沒有鎖匙。”
“真的啊?”
“對啊,沒鎖門的感覺就像沒關瓦斯就跑去睡覺一樣,我可是花了半年才慢慢習慣的呢。”
“原來如此。”辰巳點點頭。“我回去一定要跟老爺報告一下,大家壓根就沒有這種念頭。”
池邊低聲淺笑。
“真不習慣的話也不必太勉強。隻是一直悶在家裏似乎也太無聊了點。”
結城也點頭讚成。
“既然都搬到這裏來了,能夠入鄉隨俗當然是最好不過。沒人在家也不必鎖門,街坊鄰居個個都像是自己的親人,有困難的時候互相幫助,這才是住在鄉下地方的樂趣。”
“的確如此。”
結城對頻頻點頭的辰巳報以微笑,開始專心的搜尋四周。一直閑聊不但會分散注意力,也會跟走在前麵的廣澤他們愈拉愈遠。結城一邊加快腳步,一邊在內心感歎兼正的人其實也沒有想像中的孤僻。世事就是如此,真相往往沒有人們想像中的精彩。
三人同時停止談話之後,自然就聽到了在附近搜索的其他組別的說話聲。
“我看這樣子找下來,一定會花上不少時間。”
“找得到就好,就怕隻找到一具冰冷的屍體。”
結城不禁朝著樹林的方向望去,在濃密的草叢遮蔽下,隻看得到手電筒若隱若現的亮光。樹林裏麵好像有兩三個人,不過看不出來他們到底是誰。
“那還不算什麽。最嘔的就是那個女孩子其實跑到別的地方玩去了,第二天早上才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跑了回來。”
“有可能哪。清水家的女兒看起來就是很會玩的樣子,說不定早就有男朋友了。”
“若是跟男朋友在一起,那倒也不是什麽壞事,最怕的就是碰到變態殺手。前陣子山入不是才死了三個人嗎?”
“他們是病死的吧?”
“天曉得到底是不是病死的。再加上前田家的孩子前陣子也被車子撞倒,最近村子裏可真是不安寧啊。”
“其實我一直覺得這麽多人出來搜山一點意義也沒有,不如直接問大川家的孩子比較快,反正十之八九跟他脫不了幹係。”
“兼正還比較有可能。不是有個年輕人住在那裏嗎?女孩子搞不好早就被他拖進草叢了呢。”
結城突然停下腳步,轉頭看著身後的辰巳。辰巳用手指著自己,臉上的表情除了驚訝之外,還帶著些許的不可置信。
“對啊,大家都說肇事逃逸的車子是兼正的呢。”
“不是也有人在懷疑是佛寺的副住持撞的嗎?”
“不太可能是副住持吧?”
“天曉得。我覺得村子裏的人總是對寺院另眼相看,好像他們絕對不會犯錯似的。那個副住持今年都已經三十幾了,卻還是孤家寡人一個,天曉得他會對清水家的女兒做出什麽事。”
“寺院裏的年輕人不是還有另一個嗎?那個家夥也有可能。”
呆立當場的結城恨不得立刻挖個地洞鑽進去,感到無比羞愧的他一直在等待聲音的離去。辰巳和池邊也停下了腳步等待結城。好不容易撥開草叢的聲音逐漸遠去,結城才緩緩歎了口氣。
“……不是所有村民都跟他們一樣。”
“結城先生,不必感到抱歉啦。對他們來說,我們本來就是外地人嘛。”辰巳苦笑不已。“更何況我們一直窩在家裏足不出戶,才會讓他們產生不必要的想像。早知道當初搬來的時候,就應該跟左鄰右舍打聲招呼才對。”
“就算跟他們打招呼,他們照樣會把你們當成外地人。”池邊輕歎了一聲。“整個村子就像一個大家庭一樣,外人很難打進他們的圈子。”
“我想也是。”
辰巳和池邊的語氣十分輕鬆,仿佛一點都不在乎似的,然而這番話卻讓結城的心情變得無比沉重。外場是一個排他性相當濃厚的村落,這點結城比任何人都清楚。
池邊露出笑容。
“現在最要緊的就是把小惠找出來,這樣子不但能讓她父母安心,還可以洗刷村民對我們的懷疑。我們走吧,非找到不可。”
深夜三點過後不久,山坡上傳來一陣吆喝聲,正在雜草堆中四處撥弄的結城不由得抬起頭來環顧四周,想要知道到底是誰尋獲了失蹤的女孩子。這時隻見廣澤一行人爬上不遠的山坡,正朝著這裏走了過來。
“聲音是從那邊傳過來的。”
一行人連忙朝著聲音的方向前進。結城早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根據廣澤的解釋,一行人似乎位於西山北方,與村子相隔一大段距離。
“這一帶是寺院的土地,一路往北會碰到狹長型的沼澤,越過沼澤就是北山了。”
一行人似乎位於北山與西山的交會處。走下山坡之後,可以看見梯田之後的木材堆積場。
手電筒的燈光在樹林中互相交錯,夾雜著此起彼伏的說話聲。分開雜草的悉娑聲從四麵八方傳來,參與搜山的人全都朝著同一個地點前進。結城緊跟在廣澤與田代的身後,遠遠的看見手電筒散落四處的燈光逐漸聚攏,最後集中在一點。山坡的一角有個一人高的落差,下方凹陷的地方擠滿了幫忙搜山的村民。
“找到了嗎?”
披著消防團外掛的男人轉過身來,回答廣澤的問話。
“找到了,就在那裏。”
“有沒有受傷?”
男人歪著腦袋思索片刻。
“看起來似乎沒什麽外傷。”
接著趕到的結城也看到在人牆的另一邊被眾人圍繞的少女。少女看來沒什麽大礙,隻是全身軟綿綿的,似乎沒什麽力氣。
“你就是小惠吧?要不要緊?”
將少女的上半身攙扶起來的中年男子拚命搖晃她的身體,旁邊馬上有人出聲製止。
“還是請尾崎院長過來看看吧,搞不好摔下來的時候碰傷了腦袋。”
“嗯,說的也是。”
中年男子話聲剛落,小惠就睜開了雙眼。手電筒的燈光照得她睜不開眼睛,隻見她頻頻以雙手遮擋強光。
“總算醒來了。要不要緊?”
小惠一句話也沒說,隻以點頭來回應大家的關心。她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不過倒是看不到痛苦的神情。
“感覺怎樣?站得起來嗎?”
隔了幾秒鍾之後,小惠才緩緩的點頭。她伸出雙手抓住左右兩人,顫巍巍的站起身子。
“謝天謝地。”周圍的村民不由得鬆了口氣。小惠在眾人的攙扶之下慢慢走下山坡,腳步依然有些踉蹌。
“既然可以自己走路,就表示她沒什麽大礙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