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授元年寒食節至,新任監軍邱槐到來,未見大將軍,先進了監軍府。
宿風得報時正在寫字,頭也不抬對鄒仝道:“放俞噲。”
俞噲甫脫困,出來喊聲李校尉,吩咐道:“帶上十個人,跟我去監軍府搶人。”
鄒仝忙在後麵喊道:“俞將軍稍安勿躁。”
俞噲飛身上馬,對鄒仝呸一聲道:“勿躁個屁,你家娘子若被人搶了,你還能稍安嗎?是兄弟,等我搶回人來再給大將軍稟報。”
鄒仝無奈騎馬追了上去,一行人風馳電掣越過荒原進了渭城城門,殺氣騰騰往監軍府而來。
此時楊監軍正盛情款待邱槐,渭城上至太守下至小吏,跪坐於幾案後,客堂偏北隔了一道碧紗櫥,透過青色的紗隔,可看到其後衣香鬢影,聽見女客們笑語盈盈,菜上了一道又一道,酒篩了一巡又一巡,楊監軍舉杯對邱槐笑道:“可把公公給盼來了,渭城這苦寒之地,一來就是五年,做夢都想回到京城去。”
彭太守在一旁湊趣道:“誰又不豔羨京城繁華?楊監軍此話,可就是給我等離不了渭城的小官添堵。”
楊監軍忙自罰一杯,邱槐笑眯眯道,
“楊監軍脫離了苦海,咱家受苦來了。”說著話向著東方一抱拳:“可皇命在身,咱家不得不來。”
彭太守笑道:“皇上將公公派往這邊塞重地,足見皇上對公公的信任。”
邱槐哈哈一笑,撫摩著沒有髭須的下巴,楊監軍又舉杯道:“月餘前,下官新納一名小妾,善舞,這就叫出來為公公助興。”
邱槐笑說聲好,楊監軍一招手,有迤邐的樂聲響起,月牙兒踩著鼓點赤腳而出,纖白的腳腕上各戴一竄金玲,隨著她的舞步伶仃作響,在座的男子眼光都被吸引在她的雙腳上,渾然看不到她已踏亂了鼓點。
月牙兒眼眸流轉看向楊監軍,楊監軍卻不看她,月牙兒心中暗急,不會被他耍了吧,再不來人,我可就露餡兒了。
正著急的時候,客堂大門轟然而開,俞噲大步走進,一把揪住楊監軍衣領將他拎過幾案,大聲罵道:“好你個老兒,敢搶本將軍的女人。”
身後李校尉和其中一名士兵將月牙兒架起就走,其餘的士兵虎著臉將門口團團圍住,眾人一片驚慌,邱槐鎮靜說道:“何處來的野漢,反了不成?”
沒人理他,俞噲將楊監軍摁在地上,腳踩住衣領,拳頭揮了上去,這時鄒仝喘籲籲跑了進來,喝道:“俞將軍不可魯莽。”
俞噲罵聲娘的,又是你來多事,拳頭砸在楊監軍身上,鄒仝慌忙來擋,卻不是他的對手,不一會兒就被打得鼻青臉腫,楊監軍躺在地上,難免被踩了幾腳,俞噲越打越起勁,鄒仝躲避間喊道:“我已稟報大將軍,大將軍有令,你若造次,先砍了月牙兒祭刀,然後再殺你。”
俞噲這才停手,鄒仝拉他快走,俞噲將楊監軍拎起來照著臉就是一拳,楊監軍鼻血噴了出來,鄒仝跟目瞪口呆的官吏們團團一揖:“對不住對不住,俞將軍喝了酒,擾了各位興致,我們這就走,各位繼續。”
誰也沒心思繼續,都起身跟楊監軍告別,隔壁女眷嚇得不住尖聲叫喊,直到眾人散盡,楊監軍拿下遮臉的袖子,滿臉都是血,慘不忍睹,邱槐沉著臉端坐著:“不得了了,非詔進入渭城,這是死罪,咱家這就給皇上呈密旨。”
楊監軍老淚縱橫哭訴道:“公公有所不知,渭城苦寒身子受苦還是其次,這心裏才是真苦,這些軍中野漢霸道魯莽,下官一介書生受盡了欺淩,真正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大將軍又從不把下官放在眼裏,縱容屬下欺辱下官,下官府上有兩個婢女,也曾被搶去做營妓。”
邱槐撫著下巴道:“論起來,楊監軍與前英國公關係匪淺,先皇就是看重這點,五年前才派楊監軍前來,說是監軍,其實是先皇體恤宿風年幼體弱,讓楊監軍前來看顧。”
楊監軍垂淚道:“宿風性子偏執張狂,我仗著是長輩說他幾句,他就與我翻臉,有一次當著屬下幾位將軍的麵,嗬斥下官,讓下官滾出去,下官又羞又愧,一張老臉沒處擱不說,愧對先皇,愧對前英國公啊。”
邱槐勸慰一番,告辭出來回了驛館,卻也不急著呈密旨,待第二日越過荒原前往宿風的軍營,此時荒原上淺草剛露頭,尚未沒過馬蹄,邱槐騎在馬上,瞧著遠處祁連山橫亙綿長的山脈,心想怪不得皇上暫時不動宿風,這天然屏障若失守,衛國將長驅直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