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那天,楊監軍楊德顯回到京城楊府,連續十來日足不出戶,偶有舊友來訪,皆稱謝不見,就連世交的宿府老太君來拜望,也未曾前去拜望。
半月後,皇上在禦書房召見楊德顯,楊德顯進了門叩見過,伏地大哭不起,且哭且說:“臣可算見著了皇上,那宿風縱容屬下搶了臣的愛妾不說,還將臣好一通毒打,臣屈辱難當,恨不能吊死在渭城,求皇上為臣做主。”
禦前太監張讓幾次去攙扶,楊德顯痛哭不起,皇上歎氣道:“起來吧,朕為你做主就是。”
楊德顯這才抹著眼淚起來,皇上說聲賜座,楊德顯跪坐於前,皇上詢問道:“宿風軍營中軍紀如何?”
楊德顯一聲冷笑:“乳臭小兒,仗著父輩功勳襲了爵位,六年前,前英國公餘威尚在,又正好趕上衛國兩位皇子爭奪皇位內鬥而無暇他顧,宿風率領鐵騎將衛國人驅趕至百裏之外,新建軍營主要是白霽岩的功勞,先皇將他從三品參將擢升為大將軍,做了大將軍後自大狂妄原形畢露。”
皇上聽到這話異常受用,先皇在世每次責罵他,都要將宿風抬出來,說他文治武功將相之才雲雲,這會兒聽到楊德顯的話,哈哈一笑吩咐賜茶,楊德顯喝一口接著說道:“言出不行治下不嚴,因肺部舊傷在身,常常縮在帥帳不出,軍營中事務都依仗白霽岩鄒仝俞噲,白霽岩一介書生,隻知紙上談兵,鄒仝油滑不堪用,俞噲隻有匹夫之勇,前英國公時的五千鐵騎,如今不到三千,戰馬老邁官兵散漫,皇上……”
楊德顯站起身一揖到地:“皇上,臣以項上人頭擔保,宿風難成大器,不過衛人對他頗為忌憚,將他困在渭城大營戍邊就好。”
皇上起身背著手踱步道:“楊卿家離京前任兵部侍中,如今回來還是去兵部任職吧,擢升為兵部侍郎。”
楊德顯跪下叩頭道:“臣年紀老邁,又因渭城苦寒,落下一身病痛,離開渭城時遭到毒打傷及內髒,常常頭痛驚厥,臣懇請告老。”
皇上沉吟道:“既然楊卿家執意如此,朕準了,不過,非詔不可離開京城。”
楊德顯叩頭謝恩告退出了皇宮,途徑安富坊時,巷口幾個小兒正蹦蹦跳跳玩耍,一邊玩耍一邊唱著一首童謠:仁壽宮寧壽宮,冰清玉潔墮泥塵,太極殿大明殿,宣華武曌複亂雍。
楊德顯一笑,果真是白先生多才,想出這童謠傳信的方式,然後又口授於他,一路行來各地都在傳唱,安王府就坐落於安富坊,傳到他耳中隻是朝夕之間的事。
果真如楊德顯所料,安王尉遲謙這日在外閑逛歸來,廊下兩個小丫鬟和書童正低聲說笑,說笑中其中一個開口唱道:仁壽宮寧壽宮,冰清玉潔墮泥塵,太極殿大明殿,宣華武曌複亂雍。
安王臉色一變,指指那小丫鬟:“剛剛唱的,再唱一遍。”
這次聽得清楚,喝問小丫鬟道:“哪兒聽來的?”
小丫鬟瞧見王爺發怒,戰戰兢兢回道:“巷口總有小兒在唱,奴婢就記住了。”
安王怒衝衝來到院中吩咐一聲進宮,出門上馬往皇宮而來,進了寧壽宮門,一眼瞧見蘇姑姑站在廊下,招招手笑道:“本王想去蘇芸房中坐坐。”
蘇芸遲疑著想要推辭,安王沉著臉道:“還不前麵帶路。”
進了屋安王坐下問道:“蘇芸,本王問你,青艾去了後誰為母妃夜間司寢?”
蘇芸垂手恭敬答道:“青艾暴斃後,貴太妃十分傷心,夜間就不許有人司寢了,隻安排奴婢在廊下伺候。”
安王手中折扇打開又合上,沉吟著問道:“皇上,可來過寧壽宮嗎?”
蘇芸睫毛顫了一下,沉穩回道:“奴婢從未見過。”
安王起身踱步到她麵前,說聲抬起頭來,一雙鳳目直盯著她咬牙道:“蘇芸最好說實話。”
蘇芸忙跪下道:“奴婢所說,句句屬實。”
安王複坐了回去,任她跪著,扇子輕擊著桌麵,嗒嗒嗒,緩慢而清晰,過了很久,安王啟口道:“仁壽宮寧壽宮,冰清玉潔墮泥塵,太極殿大明殿,宣華武曌複亂雍。京城小兒傳唱,早晚會傳到宮中,屆時頭一個遭殃的就是蘇芸。”
蘇芸身子趴伏到地,不敢看安王的臉,硬著頭皮說道:“王爺容稟,奴婢確實在夜裏聽到過隱約的動靜,還有貴太妃的哭聲,可奴婢不敢妄加揣測。前幾日貴太妃午睡,奴婢坐在腳踏上為貴太妃打扇,腳踏地下似乎是空的,還有一件事告知王爺,青艾並非暴斃,而是邱槐奉了皇命過來將她杖斃而死,奴婢想,大概是青艾瞧見了不該瞧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