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ll II
NUPTIAE
56B.C.
正如山中一枝風信子，被牧人/腳步踐踏，在地上，紫色的花。
——薩福①
那年，我十一歲，離父親去世已經三年。
我們已經從敘利亞來到羅馬。在凱撒的支持下，菲利普斯成為了這一年的執政官。我們作為他的親屬，地位也水漲船高。
所以，我必須趁著這個時機，為自己物色一個丈夫。明年我就到了法定婚齡。
凱撒作為高盧總督，對高盧人的戰爭中捷報連連。他在平民和士兵中的威望愈發高漲。而龐培正在極力拉攏羅馬城中的貴族派勢力。
凱撒、龐培、克拉蘇的三頭同盟開始出現裂痕。雖然路卡的那場盛宴②，使裂痕暫時得到彌補，但很明顯，同盟已不穩定，暗潮洶湧，危機潛伏。
在三頭的政治角力中，菲利普斯小心翼翼地保持著中立，如履薄冰。他是一個過於小心謹慎的人，沒有野心，安穩是他最大的願望。
但由於母親與凱撒的血緣關係，以及凱撒對我們的照顧，蓋烏斯如果將來走上政壇，從一開始就會被劃成了凱撒派。這很危險。因為目前局勢依然晦暗不明，三頭之中最終誰能勝出，還是未知數。
所以，我的丈夫需要滿足兩個條件：
一，他有潛力成為未來的執政官。
二，他是龐培派。
克拉蘇已經六十五歲，是三頭中最年老的。這是他的劣勢。更重要的是，他雖然富甲天下，但政績和軍事上的成就和能力遠不及龐培和凱撒。他是一個成功的商人，但我並不看好他未來的政治前途。
很有可能，勝利女神隻會在凱撒和龐培之間選出她最終的青睞者。
所以，如果我嫁給一個龐培派，作為蓋烏斯與我丈夫的聯係紐帶，能降低蓋烏斯將來麵臨的風險。如果凱撒日後勢力式微，蓋烏斯還有另一條道路可以選擇。
凱撒也寫信給母親，建議她在龐培的親信之中擇婿。目前凱撒仍希望與龐培保持和睦，共同對付克拉蘇，穩定羅馬政局，這樣才方便他繼續在高盧作戰。正是基於這個考慮，三年前，凱撒把獨生女兒茱莉婭嫁給了龐培。
上層社會的婚姻，永遠基於政治和財富的考慮，無關愛情。
基於以上考慮，我確定了未來丈夫的最佳人選，馬塞勒斯。
他和菲利普斯一樣，都是西塞羅的好友。但不同於菲利普斯的中立態度，他和他的兩位堂兄都是龐培的堅定支持者。
馬塞勒斯這一家族，源自克勞狄烏斯氏族。克勞狄烏斯是羅馬最顯赫、影響最大的古老氏族之一。而馬塞勒斯是其中原本屬於平民的一支家族。雖是平民家族，卻也出過六位執政官，其中一位甚至五次出任執政官。因此，馬塞勒斯家族和很多豪門貴族頗有交情，政治資源豐厚。
作為家族一員，馬塞勒斯不僅出身良好，本人也頗有才幹，品行優秀。他和他的兩位堂兄，是這一代馬塞勒斯家族中的佼佼者，身負成為執政官的期待。
另外，他的前妻剛剛病故，沒有給他留下子嗣。所以，隻要我能生下男孩，孩子就可以作為他唯一的合法繼承人。
但問題的關鍵在於：希望把女兒嫁給他的人不少，各有手段。我該如何讓他注意到我，並且中意我？
完成計劃之後，我直接告訴菲利普斯，希望他能把馬塞勒斯邀至家中。
菲利普斯有些詫異，隨即笑道：“你還小啊。這麼早就考慮嫁人啦？”
“未雨綢繆總是好的。”
“他比你大很多。”
“亞裏士多德認為這樣有助於婚姻美滿。”③
“你真的這麼想？”
我含笑不語。他自然不會失禮地追問。
“那你的弟弟呢？你出嫁了，他怎麼辦？”
“他已經七歲了，已經能夠融入人群。而且，你會照顧他的，不是嗎？”
他挑眉笑道：“你不懷疑我是凶手了？”
我暗暗為自己當初的幼稚行為感到羞赧，但還是平靜道：“任何人都不能排除嫌疑。不過，如果你要加害蓋烏斯，早就可以下手了。這三年來，你對我們都很好。”
這話的確不是恭維。
“無論你們是否喜歡我，我的確很喜歡你們。”他看著我，溫言道，“但我希望你對婚姻能更慎重一些。幸福婚姻的基礎，畢竟還是雙方感情和睦。”
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我需要的婚姻不是幸福的婚姻，而是有利可圖的婚姻。
於是，我避過了這個話題，轉而問：“你和母親相愛嗎？”
他沉默片刻，而後開口：“至少，我愛她。”
我很想拍拍他的肩膀，對他說：“沒什麼，她不愛任何人。”這是安慰，卻並無虛假。
這世上，感情並不重要，有時隻是庸人自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