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ll V
REPUDIUM
54B.C.-50B.C.
誰能欺瞞一個真正的戀人？
——維吉爾《埃涅阿斯紀》IV.
296①
消息總是傳播得比思想更快②。一周之後③，我聽說布魯圖斯投靠了龐培。
龐培一直希望籠絡布魯圖斯。這不僅因為布魯圖斯品性正直、頗有學識，也因為他擁有高貴的家世、貴族之中良好的人緣和聲望。而龐培雖有意拉攏貴族派，但他自己的出身並不高貴④，所以他格外倚重出身貴族的青年，比如馬塞勒斯。
當年凱撒撕毀婚約，把茱莉婭嫁給龐培時，龐培為了向布魯圖斯示好，曾希望把自己的女兒嫁給布魯圖斯。但布魯圖斯沒有娶她。
所以，在布魯圖斯向龐培示好之後，龐培很快接納了他，至少表麵上如此。但離他完全得到龐培的信任，還需要一段時間。
我身為馬塞勒斯的妻子，認識不少龐培派的成員和他們的妻女。官場上的人情都是如此，“你舉起我，或者我舉起你”⑤。於是，我私下裏利用人情，間接地助了布魯圖斯一臂之力。他並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他的計劃，我已猜到。若他成功，自然最好不過。即使不成功，他也不可能成為凱撒的繼承人。蓋烏斯就少了一個競爭對手。
目前，我隻需要靜觀其變，按兵不動。就像費邊說的那樣，“羅馬人坐著不動，就能勝利”⑥。
但總是有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比如，凱撒建議我離婚。
凱撒不會沒有調查過茱莉婭的死因。他不會不清楚，是龐培害死了茱莉婭。
但成功的政客，永遠不把個人恩怨置於長遠的利益之上。凱撒的冷靜甚至冷酷，讓我在意外之餘，更加佩服。
表麵上看，他仍與龐培毫無嫌隙，聯盟穩固。甚至，為了繼續與龐培聯姻，他親自寫信給我的母親，建議我與馬塞勒斯離婚，改嫁龐培。
離茱莉婭去世還不到一個月。仿佛她隻是為聯姻而存在的工具。一旦死了，就立刻尋找替代品。
接到凱撒的信後，母親來詢問我的意願。
她傾向於婉拒凱撒：“你與馬塞勒斯夫妻和睦，就不必再改嫁了。何況，龐培實在比你大太多。”
“不，這是一次考驗。我們應該順應凱撒，向他表明我們的忠誠，取得他的信任。”
“這不值得用你的婚姻幸福來交換。”
“當然值得。以龐培的名望和勢力，嫁給他有利無害，是多少女人求之不得的事情。而且，更重要的是，這能讓凱撒滿意。三頭聯盟隻是暫時，凱撒與龐培之間的矛盾，總有一天會爆發，我們必須選擇其中一方。我選擇凱撒。”
“為什麼？”她蹙眉，“我以為你嫁給馬塞勒斯，是為了結交龐培的勢力。”
“當時，是這樣。我不能確定凱撒和龐培，誰會最後勝出，所以在兩邊都要有所投資。但現在，在我看來，以凱撒的冷酷無情，龐培不是他的對手。而且，如果凱撒勝出，對我們也更有利。我們應該對他投資，而不是龐培。”
她愣了一下：“更有利？你是想……”
我微笑，語調輕快：“凱撒無子，以後必然會在親戚的孩子中收養一個，作為繼承人。雖然凱撒的侄孫不止蓋烏斯一人，但隻有蓋烏斯是他親生，血緣上最近，這是天然的優勢。如果蓋烏斯能表現出眾、令他滿意，那麼繼承他就不是問題。”
她睜大了眼睛，仿佛我在說著瘋話：“你想把蓋烏斯卷進權力的鬥爭？不，不能這樣！”
“為何不行？”
“你還太小，把一切都想得太簡單。情況比這複雜、危險得多。對權力虎視眈眈的人太多，而我們除了作為凱撒遠親的名分，什麼依靠都沒有。不能去淌這樣的渾水。”
“我們已經身在渾水裏了，永難脫身。唯一的辦法，就是挑起矛盾，以看清出路。”我挑起嘴角，“而且，你不能代蓋烏斯決定他未來的人生。”
“你也不能。”
“但他願意聽我的話，而非你的，我親愛的母親。”說到最後，不可抑製地帶了一絲嘲諷。
她的唇微微翕動，臉色愈發蒼白。
是的，我在折磨她。
因為她袒護凱撒，並且間接害死了我的父親。
因為她一直對蓋烏斯那麼冷淡，讓他懷疑自己。
我以為她要吐出什麼反駁的言辭，卻沒想到，她的語氣帶著哀憐：
“如果你的父親還活著，他不希望你這樣。”
又是這樣的話。菲利普斯、馬塞勒斯都說過，現在輪到她了。但沒什麼話比這更讓我厭煩。他們太自以為是，以為自己了解我的父親。
但隻有我，真正了解他。
“他希望我做到最好。他會為我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