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ll VII
REGINA(女王)
46B.C.
女人成為領袖。
——維吉爾《埃涅阿斯紀》①
翌年,第三次任執政官的凱撒,正式宣布調整曆法。新的曆法以他的氏族命名:儒略曆。②
之前,曆法季節與實際季節之間,相差了近三個月。為了調整,這一年,羅馬人多出了三個月的時間③。
民間流傳著凱撒改曆是受埃及女王影響的說法,人們把這多出的三個月戲稱為“女王月”。
人們雖對此津津樂道,我卻難以感到愉悅,忍不住對此語帶嘲諷,向蓋烏斯打趣道:“這可真是個好名字。或許,以後還有‘凱撒月’。若你成為他的繼承人,或許有‘渥大維月’。不,如果你成為他的繼承人,你就不是渥大維,而是小凱撒了。‘小凱撒月’,似乎不大好。你應該取一個更好的名字。”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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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伊始,我宿於菲利普斯家。
一日夜裏,罕見地,菲利普斯到臥室找我,並遣開了仆人。
我猜到他有不尋常的話要說,卻沒有猜到所言內容:
“你與蓋烏斯從小一處長大,情分自是旁人所不及。但姐弟之情,始終隻能是姐弟之情。”
我一愣,隨即否認:“我不明白,您這話的意思。”
他輕歎:“你們朝夕相處,我不可能全無察覺。”
我苦笑。
的確,我與蓋烏斯如此親近,菲利普斯也不是瞎子,他豈會不知。
我平靜道:“您多慮了。雖然我與蓋烏斯的姐弟情分很深,但我可以保證,我們之間沒有任何令人不齒的事情發生,今後也不會。”
他看著我,溫言道:“你明白,那就好。你的弟弟雖然非常聰明,但感情方麵還是個孩子。他對你的感情,是孩子式的占有欲,並不成熟。畢竟,你是他從小最親近的人,而他還沒有真正戀愛過。他格外重視你,也是正常的。”
我壓下心中莫名的苦澀,淡然道:“我明白。”
晚風湧入窗內。燈台上,微弱的火焰跳躍不定。最終,嗞啦一聲熄滅,輕煙嫋嫋散開。
黑暗與沉默,像帷幕一樣覆蓋下來。
菲利普斯走到燈台前,點燃了蠟燭,並罩上淡綠玻璃的燈罩。光線重新點亮,整個房間仿佛蒙上一層薄紗似的煙綠。
他的聲音很輕:“你與他的感情,就像這燭火。若仔細嗬護,就能在燈罩中維持穩定而明亮的光源。但若不慎打翻了燈台,這簇小小的火苗可能變成一場噬人的火災,傷人傷己,玩火自焚。”
我望著那燭光。看久了,有些刺目。
燭光一明一昧地閃動,投在牆上的影子也搖曳不定。就像此時自己的心情,模糊不清。
“他已經長大成人。你也應該有屬於自己的生活。”菲利普斯道。
他不明白,我什麼也沒有,除了複仇的渴望,以及寄托於蓋烏斯的希望。
他繼續說下去:“你已經有自己的家庭了。除了作為姐姐,你也有妻子的職責。”
我一怔,回過神來:“……是馬塞勒斯找了您?”
他不語,就是默認了。
我皺眉,感覺自己被冒犯:“他說什麼了?”
“他沒說什麼。”菲利普斯解釋道,“他隻是覺得,你在他家裏的時間太少。我也認為,這不利於你們夫妻感情的穩定……請不要多心,我不是不想讓你住在這裏。但我希望,這不會影響你們的感情。”
對於菲利普斯這樣厚道的人,我自然不會多心。
的確,最近兩三個月,我大半時間都住在菲利普斯家,很少與馬塞勒斯相處。
但我之所以如此,是因為近來馬塞勒斯變得沉默寡言,對我也態度冷淡。即使我回到他那裏,他也把大部分時間花在休息室裏獨自看書。
我不明白這是怎麼了,猜想他或許是因為我的緣故,不能搬到鄉下莊園去,所以心情不佳,需要調適。若我常在他身邊,隻怕會更生厭吧。
而且,自從蓋烏斯加入司祭團,事情也多了。他更需要我。一忙起來,我就能暫時忘卻不愉快的婚姻境況。
“是他冷落了我。”
我盡量讓聲音冷靜得像在說別人的事情。任何一點委屈,都隻能讓自己難堪。
菲利普斯溫和地看著我,像在對一個孩子說話:“他是愛你的。你要體諒他的心情。他已不再出任公職,也沒有社交。他隻有你,為了你而留下來。但他也有他的自尊和驕傲。你長時間不在他身邊,即使去他那裏,和他聊的話題,也大多圍繞蓋烏斯的公職。如果你是他,你會怎麼想?”
我咬著唇,沉默。這些,之前我從未想過。
或許,真的是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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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我回到馬塞勒斯家。
那隻大白熊犬,依然歡快地跑出來歡迎我。而它的主人,對我的歸來視而不見,仍坐在桌前寫著什麼。
我走過去,從書架上取出一卷書,把它遞到他麵前。
他這才抬眸看我。
“你喜歡看柏拉圖嗎?”我微笑,“小時候,我最喜歡他的這卷《會飲篇》。女孩子都喜歡這部書,而男孩子更喜歡《理想國》。”
《會飲篇》文風優美,主題是愛情。
我凝視著他的眼睛,用了半是懇求半是撒嬌的語氣:“陪我讀一段,好嗎?”
他遲疑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我挨著他坐下,打開書卷,從左側的卷軸拉出書紙。他幫我把它卷入右側的卷軸,直到我找到要讀的那一段。⑤
這一段,是蘇格拉底與女先知狄奧提瑪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