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迎親隊伍正在趙家院門之外,已經闖過“迎親三關”中的第一關。
闖三關,乃是當地習俗,由於當地人們少有文采,故而很多東西都簡化了。
第一關,需要媒人對陣女方迎賓,二人站在小院之外又唱又揖地進行了一番說詞,結果最後,還是菊香從花籃裏掏出一封大紅包才打通了道路。那位迎賓也不知從哪裏找來的,接了紅包之後,臉上原有的嚴肅公正之色馬上轉換,變成了一團親熱和氣,打拱作揖地請進了媒人。那媒人自是去找杜氏說話去了。
第二關,需要迎親禮物和男方親人進門,對麵接連五名權作女方親友的家夥站了出來,氣勢洶洶地站成一排擋在門前。張立分明看到,茹兒的父親趙獵戶趙崝站在那一排人後麵,正頗有意味地望著自己微笑。
這一關,就需要男方親人及迎親代表們出麵應對了。張立眼見著後麵抬禮品的人中走出十名男女,一個個臉上帶著興奮的鬥誌。
雙方成了五人對陣十人,對麵的氣勢瞬間被打壓了下去,未戰便已怯了三分。
雙方開始念著順口溜一般的歌謠講道理。
女方為首一人唱道:
“趙家有女呀美的沒話說,張家小哥呀口水流成河,若要娶走我寶貝閨女呀,張家長輩呀須得有話說!”
男方一人早有準備,也上前唱了起來:
“養個閨女呀十二載……一個女媳呀半個兒!”
兩邊人不斷地唱著,每當唱聲響起,迎親的鑼鼓和嗩呐聲音就會小很多,而一旦聲音停下來,鼓樂聲就會響得更歡快,人群也就激烈地鼓掌。
由於張家弄得隆重,原本一般是一對一的對唱,此時卻是參和了十五個人進去。這些人聲音越來越大,唱了一段還有一段。一開始,張立還聽得有趣,到了後來,他就鬱悶了,隻覺得自己像個傻子一樣騎在馬上一動不動卻又不能下來。長長的迎親隊伍和禮品被堵在了外麵,都在正午的日頭之下傻傻地曬太陽。雖然冬日陽光並不酷烈,張立卻也覺得口幹舌燥,或許是早上運動量過大,他想喝水。
張立從書院學過古禮,知道這種三關,一般是要對詩文的,還有些別的名堂。當然,平民們多半不識字,自然就弄出了順口溜出來。這些兩邊打擂台的,個個都是練得兩張嘴皮如同打蓮花鬧一般,一張嘴就是一竄順口溜,還對得應情應景。比如張立十三歲,茹兒十二歲,這都被嵌在順口溜裏了。旁邊許多村民特別是老人聽得十分過癮,人群不時就會響起歡呼叫好聲一片,若是有誰稍稍落了下風,又會變成起轟聲音一片。
張立等了約半柱香,見兩幫人似是忘了還有新郎官在後麵等著一般,如同兩隊雄雞一樣鬥得難解難分,如此下去不知還要等待多久。張立決定親自出手了。他想了想,對菊香低語了一番,然後示意前方的青年牽馬上前幾步。
菊香幾步來到兩隊人中間,開始從花籃之中掏紅包,每人都發了大大的一個。
兩幫人急忙去拿紅包,一時之間,口中的唱喝聲不免暫時停了下來,一個個都向菊香表示著感謝。
張家的紅包,可是真的大紅包,每個都封了二兩銀子。張家同時給趙家也送來了一百封這樣的紅包。一兩銀子便是一千文。二兩銀子,相當於一個五口之家的平民一個月的開銷,如果是靠山村這樣的生活水準,二兩銀子甚至能供五口之家花用三個月以上。要知道,大米才五文一斤呢,靠山村人除了買米和油鹽香料,其它的都是山裏捉水裏撈,這錢著實“值錢”。張家若非在暗中經營著巨大的產業,也擺不出這麼大的譜來。
趁此機會,張立清了清嗓子,吟道:
“趙府千金貴,下嫁張書門。
爺奶賜紅包,父母千叮囑。
嬌陽鋪金道,和風撫花轎。
望眼樓欲穿,莫待星月曉。”
張立這首詩,是他無意中看到的一首古詩詞,他不好直接照搬,就隨口改了幾個詞。意思倒也淺顯。趙府有千金之女,馬上就要下嫁到張家書香門弟之中。新郎臨行之前,爺爺奶奶賜下了紅包,父母又是遵遵教導。天上嬌陽鋪灑金光渾映大道,暖和的輕風撫過了大花轎。新郎看著趙家千金的繡樓對新娘望眼欲穿卻不得進入,千萬莫要等到天黑了才能回家。
沒有人會想到,張立竟然親自出手了,而且還作出如此一首“好詩”!
自然,所有人都是大吃一驚。這首詩原也不算有多好,但是這些山野村民如何敢來對丈這樣的詩詞。有人記住了幾句,便不斷在嘴裏吟誦,倒也吟得搖頭晃腦,附庸風雅之極。有人很快也明白了詩中的意思,就得意洋洋地向其它人解釋起來。一時之間,人群在震驚之餘又嗡嗡作響,都是品評這首詩詞的。無人敢說半個不字。都道果然是天下第一書院的大才子。這詩果然端的好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