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會兒,她才緩緩地轉過了身去。
百步開外之處,有白衣男子站在雨裏,通身都被雨水打濕,高大挺拔的身形分明挺得筆直,卻讓人覺得好似一座搖晃不止的玉山一般,隨時都會崩塌瓦解。
幾年沒見,他蓄起了短密的胡須,顯得越發沉穩冷毅。
蘇葵不可置信的望著那人,隻一眼,大腦便被抽空。
這些日子來,她對他絕口不提,但卻時常會看到他的幻影。
在梅花叢林深處,在不休的琴音之中,在輾轉反側的夢境裏……
但卻沒有一次如同現在這般,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存在和靠近。
他在緩緩走近,一言不發。
蘇葵忽然有些害怕。
她,還沒想好要怎麼麵對他,怎麼麵對以後……
她擔心一旦見到他所有的理智都會涅滅。
想到此處,僅存的理智逼迫她匆然地轉身,衣袂被山風揚起,背影就如同一隻受驚的白蝶。
“站住!”
沉沉地怒喝聲徒然在背後響起。
蘇葵身形一怔,視線頓時模糊了起來。
沒用,都沒用……
原來隻需要聽到他的聲音,一切都會頓時瓦解。
“誰給你的膽子躲著我!”
蘇葵被他憤怒的聲音驚的一抖。
他從沒這樣過,他從不會將自己的憤怒以如此明顯的口氣表露出來。
“回答我!”
他幾近質問般。
他甚至想問一問她究竟有沒有心,究竟有沒有想過他的感受!
她知不知道這些年來他是怎樣活下來的……
“……陛下已有妻兒,又何苦再來打攪我的生活?”蘇葵盡量將聲音壓的平靜一些,“我又哪裏來的理由去打擾陛下的生活。”
“請陛下就當以前的蘇葵已經死了——”
她說什麼?
慕冬氣極反笑。
她要他當做她已經死了?
慕冬聞言雙手緊握成圈,隻覺得心口處被她這疏冷的口氣生生戳了一個大洞,鮮血淋漓。
她到底為什麼能夠說出如此狠心決絕的話來……
“你說過讓我信你,我信了,這麼多年我都信了!”慕冬驀然提高了聲音,眼中似翻湧的驚濤駭浪,“可你怎能不信我!你就如此厭惡我,連你活著的消息都不屑於告訴我?”
這個自私到了極點的女人!
蘇葵猛然地轉回了身來。
手中的傘不防之下被一陣山風卷走,幾起幾落。
她紅著一雙眼睛。
“信你?你娶了我最好的姐妹現在要我信你?你他媽連孩子都有了還讓我信你!見鬼去吧!”她近乎是吼著說出了這句話來,激動的險些都要站不穩。
話說出來之後,卻是連她自己都錯愕萬分。
這才是,她心裏真正想說的話嗎?
這些時日以來,沒有一天不在說服自己,告訴自己沒有理由埋怨他,沒有資格要求他在明知她已經不在人世的情況下,身邊一個女子也沒有……
可她終究還是在意的,終究還是在怨恨他的。
恨他這麼快便忘記了對她的承諾……
“所以我們之間早就扯平了。”蘇葵將目光錯開,狀似平靜地道:“你既忘了我,又有什麼理由來強迫我必須還心心念念對你永不相忘?縱然你貴為天子,也沒有這個權利。”
你忘了我,我便忘了你——試著,忘記你。
“誰告訴你我忘了……你到底有沒有看清楚過我的心意?”
他聲音漸漸低下來,一步步的朝著蘇葵走去,潔白的衣袍上濺上了泥濘。
他眼中是再不掩飾的情意,和鋪天蓋地的患得患失。
蘇葵就這麼看著他走來,腳下似被定住,完全移不得半步,傾盆大雨似已消聲,周遭的景物也都不複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