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哭哭啼啼的,一時沒個停歇,我哄了半天,小墨水才抽抽啼啼的告訴我,白院長病倒了,住院很久了。
師父與林茂堂早已走的不見蹤影,我放心不下白院長,帶著三個孩子就往孤兒院走,隻有去找找宋老師她們問個清楚了。
這一去,便被宋老師她們帶往醫院,一路上憂心忡忡的宋老師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打開了話夾子,將心中憋悶吐了出來。
“你的意思是,來山上找過我們許多次?”聽了宋老師的話,我心裏很驚訝又心酸,一遍遍的確認。
宋老師點點頭,三十多歲的她,並沒有結婚,孤兒院就是她的家,對待孩子們格外的好,如今,她的發絲裏,竟夾帶著幾根白發,眼角總是不自知的泛起褶皺,不知是不是白院長病倒以後,她操勞成這樣的。
“次次都在山中迷了路?”我不太相信,遊冥山雖大,可到山裏道觀的路隻有一條,雖然最近草木瘋長,卻不至於次次迷失。
“真的很奇怪,上山就迷路,下山不論怎麼走,都能回到孤兒院。”宋老師瞪著眼睛,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補充道:“而且今年這山中特別的反季。”
我深知宋老師是說那山裏草木逆季節瘋長,卻隻能裝作像她一樣八卦好奇的樣子,點頭附和了兩句,繼續與她聊著:“白院長為什麼不願讓你們上山找我?”
一直急於辯白的宋老師卻突然停了下來,猶豫了許久,才淡淡開口:“這個,還是問院長吧。”
從孤兒院到醫院,並不是很遠,從鬧市那邊坐公交車,很快就到了醫院。這家醫院,我約莫幾年前來過,那時,我還是個見到鬼總是嚇的閉眼縮頭的小姑娘,現在,見識了那麼多的情不由衷的魂魄以後,我反而不再怕這些模樣可憎的鬼怪。
醫院怨氣重,各種缺臂獨眼的鬼怪到處飄蕩,間或有刺耳的鬼哭狼嚎,我卻深知那其中必然又是一段愛恨情癡,可終究各有命格,也就不去搭理了。
白院長住在三樓,整潔的樓道裏有著很濃重的消毒水味道,偶爾飄過一兩個魂魄,卻因為招魂幡不在此處,並不能感知我的靈力。
宋老師快步的走在前麵,我卻越走越沉重,隻因為,這層樓的過道裏,稀疏的公共椅子上,坐著的家屬,都麵色凝重,甚至剛才路過一家三口時,哭著揪住醫生的衣角,求對方務必救救他們的老父親。
這層樓是重症病患區,而,白院長,住在308,也是其中一員。
直至走到308的門口,我還是不敢相信,和藹慈祥的白院長,竟然已經躺在一張白床上,言語不能了。宋老師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門,門上的小玻璃窗口露出一雙眼睛,看了看宋老師,以及身邊站著的我,緩緩的打開了門。
那雙眼睛,極黑,如暗不見底的幽潭,總是能夠輕易的堵住我的呼吸,讓我在它的震懾下,喘不來氣。那是我曾夢見的眼眸,黑的發亮。
宋老師見我呆著不動,一把拉過我,向門內走去,一邊還向我解說:“多虧了徐先生,昨天替我守夜,不然我都碰不上小小了。”
昨天……我與師父,剛從林駐市的單協家歸來。而麵前的徐棧,當時也在。他,竟然也回來了。
我被宋老師拖著,走到了病床前。身後的那道視線,自始至終都存在感極為強烈,而我,隻能裝作絲毫不在乎。
病床上的人,神色安寧,氧氣罩中傳來一陣一陣的呼吸聲,顯示著這個臥床的人,已經體衰氣竭,需要依靠人為的外力來維持身體基本的功能運轉。我不敢相信這麵容枯槁的人,毫無生氣,竟然會是我的白院長。
“怎麼會這麼嚴重?”我的聲音有些顫抖。
“發現的晚,院長總是替別人著想,孩子們都是她的心頭肉……救護車來的時候,還在叮囑小會要多和小墨水她們一起玩耍……”說著說著,宋老師已經小聲的哭了起來。
我也淚濕滿眼,走到病床跟前,小心的撫上那雙蒼老的手,褶皺斑斑,這雙手,遞給我無數次的白菜蘿卜,送給我各色的新衣鮮帽,還拂過我的發絲,叮囑過我要多去院裏玩耍,不然會不合群。
我來道觀以後,和師父生活在一起,可是基本的人性禮儀道德,都是白院長教導交給我的。她是我的老師,更是我的母親。現在,她毫無生氣的躺在了這間病房裏,呼吸微弱,命不久矣。
宋老師還在繼續斷斷續續的講著,而我,已經泣不成聲了。
“小會這孩子,院長最惦記了,之前出了那麼大的事情……怕這孩子心理留下什麼陰影……”
宋老師絮絮叨叨的講著,而我,就這樣站在床邊,握著白院長的手,靜靜的聽著。病房外麵,不時的會傳來家屬們的慟哭,而我,流著淚,默默的,守在白院長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