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頑徒,先前用慣了的那碧玉瓷碗,你手鬆打碎了,為師今天翻了翻,碗櫥架子下麵,還壓著這白玉碗,這才拿來給你盛食兒了!”
“這碗?”
“這白玉碗啊,和你打碎的那碧玉小碗,本是一對兒。玉石養人,玉碗淬粥。以前你吃飯,頓頓都要捧著它。”師父說罷,拿手拍了拍白玉瓷碗邊緣,勺子盛滿粥沿著那碗沿繁瑣的花紋拌了拌,最終落進了我的嘴裏。
“我以前吃飯?捧著它?”
我腦子裏瞬間已是光纖萬千,自打跟著師父起,真的是第一次見著物件。眼中晶亮閃過,轉瞬間便暗沉無光了起來。
懶洋洋的吃光碗裏剩餘的沙參粥,我靠坐在枕席上,哀哀的歎了口氣。
我的前塵是師父的,卻更應該是徐棧的。昨日月色裏,那宿鏡之中,我看到的記憶碎片,徐棧如何的恨我入骨,雙手扼住我的喉嚨,差點捏斷我的脖子。
“師父,徐棧走了嗎?”
“尚未。”
“我想見見他。”
師父沉吟片刻,點點頭,允了。
“師父……”我從床上爬起來,穿好鞋子,頓了足足半刻鍾,才開口解釋:“我……怕是不能陪著你了。”
說罷,不等師父問詢,拖拉著鞋子,風女般跑了出去。
“徐先生!”
尋得院裏時,才找見正與林茂堂合力搭著驢棚的徐棧,小毛驢喜滋滋的貼在跟前,野山雞落在毛驢背上,好一副晨曦驢舍忙時光,養眼的我都快不忍前去打破那道風景線了。
徐棧聽到腳步聲,轉頭看向呆立在院落正中的我,微微嘟著的臉頰上揚,眼光瀲灩裏,出現了少有的篤定與果敢。
“身體舒服些了嗎?”他問。
我點點頭,磨蹭著走上前,扶著一支柱子,看著林茂堂不屑的皺起嘴角,吹了聲口哨,將頂棚上的木頭與支柱牢牢的紮在了一起。
一時無言,大家都埋頭做事。我心思浮沉,做來極不專心,聽得林茂堂開始打趣:“這棚子啊,得紮結實點,天氣說變臉就變臉,跟女人心似的……”
我低聲接過話茬:“得多加點茅草,我去取。”
爐灶旁邊攢了許多的甘茂草,我回身,卻看到了屋簷下,青衫長立的師父,他眉眼如遠山,清冷身影煢煢孑立,看的我心下抽痛。
可宿命之鏡中,我看到前世的自己用一雙骨手…剝了徐棧前世戀人的心,納進了自己體內,容貌頃刻翻覆,變成了那黛眉的白衣少女,令徐棧怒不可遏的上前扼住了我的喉。想來這便是宿命,今生才總會在夢靨中見到這雙眼睛。
前世欠下的債,今生,必須來償還。未曾想,怕死了鬼怪妖魔的我,前世竟如此的狠毒,活生生的挖下了二八芳華的少女之心……
想到此處,我不由的加快了腳步,衝到了爐灶邊上的柴火堆裏。
得知我的前世是黛眉少女的那一刻,我歡欣的想要蹦地三尺,然而,真正的黛眉少女,卻香消玉殞在了我的惡掌之下。我彎腰去撲地上的幹草,卻見自己手上,溢出來一大堆血跡,漫啊漫的,快要將手下雜草全部染紅。
我尖叫著喊出聲來,兩隻手糾在一起,恨不得生生將其折斷。
“過來。小妖。”有人在叫我。
我搓著手上的血漬,努力的辨別著那人的聲線,清冷寡淡,好聽極了。
“乖,過來。”
我循著聲音轉頭看去,師父就站在原地,攤開雙臂,等著我奮不顧身的撲去。
“怎麼不拿過去?”
麵前出現一張俊逸的臉龐,嘟起來的臉頰肉肉的,使得他看起來很親和。他走向我,眼眸黑亮,極為沉靜的看著我,笑了。一地暖陽裏,我渾身無端發冷。
我再也不由自主的大聲哭喊出來:“求求你,放過我!”
撲通一聲,我匍匐在地,雙手依然糾著,掌握不住平衡,下巴磕在了地上,快要將不久前脫過臼的下巴再度磕出去。
“小仙女,你怎麼了?”徐棧走近我,雙手扶起我的肩膀,而小毛驢就站在他的身後,眼神哀怨的看著我,讀不盡的悲愁。
“徐先生……我想……你要找的人,真的不該是我。”我抬手,指了指近在眼前的小毛驢,模糊著眼眶,笑著悲憫:“應該是它。”
徐棧黑著眸子,冷冷質問:“宿鏡中,你已經看到了前世,叫出了我的名字。為什麼還是不肯承認。”
我虛弱的搖搖頭,端著的手,始終不肯放下,繼續解釋:“你的戀人,是它……小仙女。”
“前世的我……挖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