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在書院食堂,每每朦朧都叫他端了飯出來,兩人對坐著吃。朦朧說,她不喜歡一個人吃飯,也不喜歡和人在食堂裏並排坐著吃飯,她就喜歡和人相對坐著吃。戚廷嶽不明白這些有什麼區別,隻在心裏偷笑,原來朦朧也有這麼女孩子氣的小心眼兒。
可是你瞧她,一個人吃飯,是瀝州最好的酒樓,最好的樓層,最好的包間,窗戶裏的那個剪影那般慢條斯理。你瞧,她如今一個人吃飯,不是也那般從容自然麼。
重樓默不作聲。跟了主子那麼久,已經太熟悉什麼時候主子是問你話,什麼時候是叫你聽聽他說話。或許這些年來,他已經耳濡目染了主子的淡漠寡言。
戚廷嶽喝的多,下筷子卻是極少。等那邊窗戶裏沒了人影,他也就意興闌珊了。回衛所的路上,戚廷嶽都在審視自己。找不見她,心裏那樣暴躁難安。見了麵,自己又克製不住的想去撕破她臉上的淡然從容。遠遠的看著時,他心底才如湖水般平靜下來,那些順著酒水,從舌尖沁入肺腑的苦澀,失落,如在湖底寄生的曼曼水草,在平靜的水波下,纏繞不清。
一入營帳,牛百戶就湊了上來,“大人,今兒奴才專程去周記繡坊了,周公子可是保證了,隻要她在城裏,必定會日日去盯著不敢含糊一點的……大人……”
牛百戶還沒來得邀功,麵前麵色冷然的千戶大人就隻點頭“嗯”了一聲,轉身就進去了。
裏麵是千戶大人的營帳,牛百戶是不敢擅自跟進去的。隻得摸摸大腦袋納悶兒的份兒。都說女人的心思難猜,這新上司的心思,可比女人的心思還難猜啊。罷了罷了,今兒好歹跟他嗯了一聲,沒擺臉子沒罵人,就算是好多了。牛百戶拍拍自己的心口,還是咱老牛心寬啊!
從太白樓出來,周朦朧就去了周青家的樓外樓。小酒樓裏夥計婆子們正在收拾打掃衛生,還有幫廚坐在角落裏理菜,給晚上的生意做準備。
周朦朧進門時就瞧見隔壁的鋪子半掩著門,裏頭有工匠敲敲打打的聲音,還有木頭鋸開的味道。見周青迎了過來,周朦朧就笑了,“隔壁鋪子盤下來了?”
周青聽了眉梢一樂,“公子真是玲瓏心腸,小的正想謝謝公子指點的呢。”
周朦朧搖搖頭,周青越來越會說話了,難怪從小小的餛飩攤子做到了這酒樓的掌櫃,“行了,你忙你的吧,我去後頭找蓮房去。”
周青一直送到那連著後院的小門,才折回來繼續去盤賬。
蓮房正在廚房看一個婆子教一個麵生的小丫頭燒火做飯,聽著動靜就出來了,“姑娘來了,快屋裏坐。這幾天出去了吧?”
“嗯,你也知道了。”周朦朧聽著這話就回過味兒來,連不問庶務的老爹都去山然居打聽她跑哪裏去了,恐怕在鋪子裏尋不到她人,早就有人來問過蓮房了。
蓮房嘴角輕笑,奉上親手泡的熱茶,“您這回來了,想必都安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