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麵不是有人嗎?”指的是屋中的婦人,“再說,就算年紀一大把,我們也是男的。不能壞徐時錦名聲。”

“……”沈昱被氣得一口血哽在喉間,無論如何遊說,兩個老人家都不肯進去。

他獨自坐在台階上,聽門內動靜。時時心驚肉跳,越想越害怕。簡直比白日還要受折磨。

這才是一天的輪回。

而為給徐時錦解毒,這樣的日子,沈昱還得堅持好久。

有時看著徐時錦昏迷不醒的蒼白模樣,為她擦著汗,沈昱忍不住羨慕她:無知無覺的人,總是最幸福的。他也多想自己沒有感受,就不用****沉痛了。

七日一療程,等七天過後,常大夫和喬大夫的第一波試毒,才大功告成。幾天來,徐時錦總是昏昏沉沉,但毒發時已經不像之前那樣無征兆。以前總怕她一睡不醒,而現在,七天來她被毒折磨得痛暈過去後,還會再次被折磨得醒來。這說明,他們的治療方向,終於對了。

第一種毒,和徐時錦體內的毒暫時達成了一個平衡狀態。離把徐姑娘培養成百毒不侵的人,已經邁了一大步,值得慶祝!

冷夜中,七天來的第一次,正常狀態下,徐時錦醒過來。她醒來,先是習慣性地秉著呼吸,直到發現身體並不痛,才鬆了那口氣。意識如此清醒,讓她覺得如此不真實。她撐著自己的身體,坐在床上,發呆了好一會兒,聽到青年愉悅的聲音,“小錦,你醒啦。”

徐時錦長發散落在麵上,她抬起眼,昏色燭火搖晃,她看到東邊吃飯的小桌邊蹲著一個青年,執筆寫畫什麼。他背對著她,低頭忙碌自己的事,在她清醒過來時,愉快地與她說話,但竟然沒有激動地跑過來看她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嗯,也對,兩位大夫對她的身體很清楚。想來沈小昱也很清楚。

徐時錦靠著枕,看他的側臉,奇怪問,“你在幹什麼?”

“小錦,你看。”沈昱很快放下了細細毛筆,捧著一卷白紙,臉上掛著笑,向她走過來。他這才開始關心初初醒來的徐時錦,問她哪裏不舒服啊,累不累餓不餓渴不渴。

沈昱轉身為她倒水時,徐時錦抬手拿起他放在一旁的畫卷,眨了眨眼。

沈昱的下巴磕在她肩上,湊了過來,笑問,“怎麼樣?”

徐時錦認真看,一間畫的很不錯的房屋,外有小橋流水,內有四季擺設,院中綠影蔥蔥,一掛藤蔓。再往上看,題字的地方,別有風格的如記賬單般,寫著一些諸如“果樹梨樹桃樹”“檀木楠木梨花木”“花軟緞織錦緞五彩台毯”之類的小字,密密麻麻……

沈家大公子眸子漆黑燦然,期待地等著她的評價。

徐時錦“呃”一聲,誇道,“圖畫的很有個人風格,字寫得也不錯。比我上次見到時,進步了許多。”

沈昱轉臉看她,噗嗤樂了,在她臉上親一口,覺得她可愛死了!“小錦,你不要這麼違心好不好?我都看出你臉上的嫌棄表情了,你還能誇得出口。”

徐時錦往旁邊一側,捧住微燙的臉,不適應剛醒來,就接受他這樣的親密。

沈昱不以為杵。

他自得地拿著畫卷,給她講解,“小錦,是這樣,你看呀。這是我們以後住的房子,我打算就照這樣的布置。你絕不覺得院子太小?但是村子嘛……你委屈一點,我們不應該搞特殊化。反正我們也不一定常住,對不對?地方我都物色好了,原來是一家鬼屋,沒人敢住,我請人看了風水……”

他巴拉巴拉一大堆。

徐時錦捧著熱水,小口小口地抿著。她其實沒聽懂他什麼意思。以後住的房子?沈小昱打算在村子裏買房子?唔,喜歡買就買吧。看沈小昱這麼開心,她應該支持。但是沈小昱的銀錢夠用嗎?沈家不可能給他錢在外麵胡鬧啊。徐時錦開始盤算自己的銀兩,是不是為了幫沈小昱實現他的願望,她不動聲色地資助他一點……

“還有這些樹。我原來也隻打算種些槐樹之類的。但村裏老人建議在院子裏種些果子,說自家種的比較香甜。他們給了我很多建議,我這兩天正頭疼選哪種呢?小錦你看看……”

沈昱一回頭,徐時錦就給他一個支持的笑容,於是他更加開心地說下去。

“然後鞭炮呢,我們去鎮上買。煙花呢,咱們也買一些。還有什麼……”

“沈小昱,隻是喬遷之喜的話,沒必要這樣鋪張吧?”徐時錦再包容他,也覺得他有點沒邊了。

沈昱詫異又責怪地看她,“什麼喬遷之喜?明明是成親之喜,比起十裏紅妝,這都太寒酸了。”

“……誰要成親啊?你去隨禮的話,還是太奢侈了呀。”徐時錦握緊杯子,額角微抽,有不好的預感。

沈昱衝她一笑,“當然是我和你要成親啊。驚喜不?”

“……”徐時錦被他震住。

她盯著他看好一會兒,想判斷他是不是在開玩笑。但沈昱緊接著又開始跟她討論請帖怎麼發,要不要通知鄴京那邊,還有婚服的趕製啊……

徐時錦心中敲起警鍾,終於確定他不是在開玩笑了。她揉揉額頭,抬手攔一下,“停下來。”

沈昱看向她,眸子幽黑,等著看她怎麼說。他語氣變得奇怪,“小錦,你不會又打算反悔,不想嫁了吧?”

徐時錦望他一眼,沉默一下。沈昱的眼神她能看懂,他還是想她會反悔。他心裏,一直覺得她說的嫁,是哄他而已。其實,恐怕真的有那點兒緣故吧?徐時錦也許會嫁他,但從沒考慮過在這個時候。

她讓自己微笑,不刺激到沈小昱那脆弱的神經。她溫柔問他,“為什麼突然想成親?我們之前,不是挺好的嗎?”

“並不好,”沈昱臉微沉,“不是你夫君的話,你藥浴的時候,我根本不能進去。晚上你痛得厲害,兩位先生也不許我進屋陪同。很多事情我都沒法參與……但我想娶你,你知道,這隻是一個誘因,當然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自然隻有你知道的那一個。”

他一句話,將徐時錦原本的安撫話,堵在喉嚨間,出不去。徐時錦幽幽望著他,沈小昱實在太了解她的習慣了。她想說什麼,他完全能猜到。

半晌,徐時錦又道,“你想娶我的話,我當然是願意嫁的。窮鄉僻野,良田美宅,在經過那麼多事後,我也不那麼在意了。”

沈昱麵上露出笑。

卻沒來得及完全開心,又聽徐時錦說,“但你想過嗎?你現在要娶我,你家裏的長輩,肯定反對。你這個決定太草率,太罔顧家中長輩的意願。”

“是,反對。但也隻是反對,”沈昱說,“他們沒工夫,也不會千裏迢迢來命令我不許娶你。隻是口頭上的威脅而已。或許還不要認我這個沈家敗類。”他接過她喝完的杯子,送去一旁小案,回來時,並沒有坐在床上,而是靠著垂花柱,直接坐在了地上,手肘撐在姑娘斜屈的腿上,揚起清澈的眸子看著她笑,“你能接受這個嗎?如果他們反對的話,你怕不怕?”

徐時錦淡淡笑,眼中有她獨有的矜淡驕傲,“我從來不怕這個。”她的才智,足以讓她應付世間大部分事。她唯一做不了主的,隻是她自己的身體而已。

沈昱滿意了。

徐時錦俯眼看著他,“我無所謂,他們沒法傷害到我。但那是你的親人,你從小在那裏長大。如果你成親,連你爹娘都不來,你多委屈啊。”

沈昱笑,“沒關係,我知道他們總會理解。他們理解了,也會想辦法說服我的伯父伯母叔公爺爺們。小錦,你知道我們家的。我不是這一輩被著重培養的那個人……如果沈宴要娶一個滿身舊賬的姑娘,家裏長輩殺了他的心都有,恐怕寧可齊齊吊在橫梁上,也不許他胡來。但這事若放在我身上,可回旋的機會就多了很多。”

“那……不能等我的毒解了嗎?萬一你娶了我,我還是沒法陪你白頭到老呢?”

“那有什麼關係?你怎樣,我們都是在一起的啊。如果萬一……我更應該馬上娶你了。開懷的日子,能多爭取一天是一天。”沈昱說,“我是這樣想的。你看,你身上有奇毒,我又比你大幾歲。你和我都爭取爭取,說不定我們可以一起死呢?小錦,你爭取爭取吧?”

“……好吧,我盡量。”徐時錦被他逗笑。

但她又說,“其實不止這些。我身中劇毒,於子嗣上恐怕多有艱難。我問過兩位先生,他們說我體內機能已亂,子宮陰寒,不孕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就算你家長輩接受我,但你是你們那一房的獨子。你也蹉跎這麼多年了……要是我不能生育,你怎麼跟你爹娘交代?我又怎麼麵對你爹娘呢?”

沈昱愣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什麼,他看著她的目光些許奇異,禁不住撐著下巴發笑。他自己笑不停,徐時錦隻盯著他等答複。好半天,他才忍著笑說,“還是沒關係啊。沈家是大家族,近親遠親很多。我們要是沒有孩子,就從別房過繼一個好了啊。我們家培養孩子,不以嫡庶論,隻要是沈家血脈都支持。隻是我爹娘心裏恐怕不舒服,但小錦你能說會道,有你在,他們總會接受的。”

他說完了,便繼續發笑。

徐時錦低頭,繼續想更多的難題。

纖腰忽然被伸過來的手臂摟住,她驚訝之時,整個人被騰空抱起,驚得啊一聲,連忙抱住青年的脖頸。他抱著她,一同倒在床上。俯身,就向著她親過來。徐時錦恍惚間,被他親得暈乎乎。腦海裏的思量,一下子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