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1 / 3)

天仁回到上海浦東陸家嘴。

第二天下午,來到浦西老西門學前街舊書市場,挑挑揀揀大半天,選出《魯迅全集》,《三國演義》,《房龍全集》,《凡爾納全集》等等,請了個小工同自己一起扛去郵局,打包捆紮,郵寄給朵瑪所在的縣文工團,抬頭寫:請朵瑪轉呈李校長。

那個小工剛開始時還跟天仁討價還價,一路上,聽天仁東一句西一句地說起李校長,到了郵局後,放下肩上的書籍,轉身大步流星就走。

天仁小跑追去,也沒攆上。天仁心想,你的辛苦費被我好說呆說砍成50塊錢,你現在又不要了?也好,今天花掉我8000來塊錢,我的卡上還剩下不到8000塊錢。

走出郵局,天仁心裏說不出地開朗。嘿嘿,這一大堆書籍是我向神山下的定金,求神山保佑我生意成功。一旦成功,我幫李校長圓夢。

天仁乘上地鐵,回到浦東陸家嘴。晚上,天仁來到位於昌邑路浦江茗園裏馬先生的家。馬先生開門,迎進天仁,熱情握手,把天仁讓進客廳。

馬先生高大壯實,白發蒼蒼,方臉細目,看人的時候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縫,仿佛鄂爾多斯草原上他的祖先成吉思汗陵墓前武將的雕像,老而不失其威,威而不失其仁,仁而不失其詐。

馬先生轉身沏茶。天仁又不由自主走到客廳正麵掛著一枚二級解放勳章的牆麵前,勳章鑲嵌在一個精致的玻璃鏡框裏。

“馬先生,您指揮過不少戰鬥吧?”這是天仁來馬先生這裏時的固定問話。

“指揮過上百次戰鬥。”這也是馬先生對天仁的固定回答,“來來來,喝茶,坐下說。”

馬先生把天仁讓上沙發,自己坐到對麵椅子上,紫色睡袍拖到地板上,喝口茶,轉頭望一陣勳章,又轉頭笑眯眯盯住茶杯,茶杯上熱氣騰騰,那熱氣似乎又把馬先生帶回到自己過去所走過的輝煌歲月。

天仁知道,馬先生的長篇自述又要出口了,誠心讚道:“馬先生,您可是人民的英雄啊。”

“英雄?埋在土裏那些戰友們才是真正的英雄。每次有客人來,我都要說,這枚勳章,我是提我那些埋在土裏的戰友們領的。哎,時代不一樣啦,有時候,我可真覺得我那些戰友們白死了,我呢又白活了。你猜,我那兒子小玉怎麼說?掛這些個破玩意兒幹嘛,又換不來一分錢。”

“馬先生,小玉思想有誤區,不是什麼東西都可以用錢來衡量的。”

“年輕人,你的話中聽不中用。”

老英雄臉上掠過掩不住的悲哀,讓天仁不忍心看,埋頭喝茶,心想,馬先生跟李校長是同

一類人。

“我的故事,你還沒聽過吧?”馬先生滿眼祈求地問。

“沒聽過,沒聽過。”天仁趕緊迎合,心想,你的故事我都可以一字不漏地複述了。

“那一年,我18歲。”馬先生精神一抖,茶杯一頓,仿佛說書人賣個關子吊聽眾胃口。

“喝,比我現在還要小。”天仁打起精神,換了個更舒服坐姿,預備再次聽上至少半小時,心裏暗暗叫苦。

“科爾沁草原是我的遼闊牧場。有一天,我正在草原上放馬,來了4個日本兵,手指著我的馬嘰哩呱啦。我聽不懂,但猜到大概意思:要征用我的馬。我搖頭。日本兵火了,八格呀路叫罵了不停。其中一個當官模樣的還拔出武士刀,在我鼻子前胡亂比畫,刀尖快觸到我的鼻尖了。媽的,要比刀?奉陪!我冷不防拔出我腰上的蒙古長刀,一陣狂劈,四個日本兵立馬去見了閻王。我心想,闖大禍啦,這草原再不能呆了。我趕起我的馬就往南跑,也把那四個日本死鬼留下的東洋大白馬圈進了我的馬群。”

“馬先生是蒙古族,蒙古族愛馬,那四匹東洋大白馬可是戰馬啊。”

“這一跑,跑了七天七夜,翻過大青山,跟我的祖先成吉思汗一樣,這匹馬累了,換到那匹馬背上,一口氣跑到延安,投奔八路軍。八路軍將就我的馬組建了一支騎兵排,要我當排長。”

“嗬嗬,相當於馬先生您的的祖先成吉思汗手下的十夫長。”

“縱馬圍獵,我們蒙古族漢子天生就會。我這個十夫長隨即帶領我的人和馬,參加了百團大戰,打出八麵威風,我也當上了騎兵連連長。”

“嗬嗬,升官當上了百夫長。”

“打敗了日本兵,又打蔣介石,嫡屬劉鄧大軍,千裏躍進大別山。等打到淮海大戰的時候,我已經是千夫長,騎兵團團長,嗬嗬。可惜,在進攻大上海的戰役中,我沒機會再往上升當萬夫長了,我中彈了,七天七夜沒醒來。醒來後,我再也不能騎馬了,彈片留在了身上。組織上安排我參加上海市市政府民政局籌建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