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束縛著綠慢的無形繩索解開了,她恢複了自由之身。
但是她隻是輕緩地揉了揉被縛的有些麻疼的胳膊,卻沒有挪動位置,依然站立在原地,垂著眉眼,任由風卷起烏黑的秀發,吹皺了衣裙吹起了衣褶,將塵土掛上了她如玉的肌膚。
在塵土飛揚,血腥四濺,混亂無比的戰場中,在傷害、殺戮、死亡、無助中,綠慢猶如一隻剛出水的青蓮,身段卓卓妖嬈,容顏清雅淡然,帶著疏離的氣息,帶著與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的氣質,獨立在這一片無邊的混亂中……
她沒有抬眼去看周圍的混戰,兀自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裏。
戰場,不論是人類的,還是妖族的,抑或者是人妖混戰的戰場,都不過是為了一種表麵上義正嚴詞,其實也許很可笑的原因掀起了災難罷了。
戰爭,不過是一片血的海洋,死亡的墳墓,看與不看,又有什麼區別?
綠慢將自己的視線縮小到了眼前那方寸之間,那裏,在一片灰黃的塵土裏滲著一片殷紅的血跡,是他的血。
為什麼又要救她?!
沒有答案。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相救,她原本隻當是沐澤想用她做式神,便一直沒有深究他的用意。可是恢複了記憶的她,卻不能不想了……如果他一直記得,又怎麼會在麵對她的時候如此平靜?
當年她的一劍,刺在他的心口,剜心之痛,難以想象。
可也正是這一劍,斷了她所有的念想,也斷了他所有的情意,不是嗎?
如果他還有那時的記憶,是斷不會再而三的出手相救的……似乎,是如此囁~
回想一下,下山後遇到沐澤以來他的所有作為……第一次見麵,他眼神裏的完全陌生,不是偽裝;而後來,他在麵對她的時候,表情清冷無波,言談舉止間也似乎和麵對其他人沒什麼兩樣……也許,沐澤也是被酒穀子封印了那段記憶?
如果是這個原因,那麼,一切便都好解釋了。
他忘記了的那段情,她卻憶起了,哎,真是自作虐不可活囁~……每一次的回想,都是打碎蝸牛殼一般的痛,那便是人類刮骨一般的劇痛,控製不了,掩蓋不住,隻能低垂了眼簾,咬緊了牙關,任由疼痛漸漸消磨下去,方敢再次抬頭,恢複慵懶如初……其實,怎會是真的“如初”啊?
哎,他呀,為何會再著白衣?都怪這件衣衫,竟然再次將她的記憶拉到了多年前……
如雪一般潔白的衣衫,極為襯他的氣質,如果說他原本有十分的仙人之姿,那白衣便能將他襯出十二分的姿容來。也正是這樣的容貌,最先捕獲了她那無知小妖卻又不免有些庸俗愛美的心,卻不想,看一眼就看在了眼裏,拔不出來了……進而沉淪,終至萬劫不複……
他少言寡語,不善言談,即使在最溫存的時刻,他也未曾說過隻言片語的誓言。她懶言懶語,懶到了極致,竟是那種連情話都懶得說的女妖。而且她不是苛求之妖,覺得自己尚且不談誓言,又何必要求他呢?
當日的她,隻覺得兩心相許又何須誓言?
一日,被他的眼神追的緊了,她也不過是說了句“此生定不負你囁~”這樣的話,這話說出口,聽在耳中,倒像是搶了男子的話一般。說完了,她便覺的後悔,可是偷看他的表情,眉眼間都好似沁滿了春光,於是便做了罷,十分大度的由他沾這個便宜去吧
可不曾想,這樣的一句話,倒成了後來他指責她“背叛”的利器!
背叛?她何曾背叛過?不過是一時了傷心離開了他,加之走了捷徑想要報恩罷了,卻沒來由的害了恩人及整個寨子人的性命。直至今日,她也沒有尋到當日恩人的轉世,其中的蹊蹺,她不懂,也不想懂……
倒是他,明明有了未婚妻,卻來招惹她!著實可惡……
如果她隻是個“無心”報恩的妖,管他要娶多少人呢,隻要他高興,她便會賢惠的張燈結彩地、殷勤地幫忙娶回來。可問題是,當時妖力盡失的她,根本不知道沐澤是她恩人啊,也根本沒存什麼報恩之心。
當日她的一顆心,是真的,比露水還純淨透亮。
很可惜,他,不懂得珍惜。許是不食妖間煙火慣了,那樣的他,怎會懂一個小妖的真心?
“婚禮”上的那一幕,那漫天的血腥之氣,與眼前混戰後的慘象,似乎不相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