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毛雪,悄然而至,悄然而止。一夜間,視野盡處俱是白茫茫的一片,明亮的刺人眼。玄鳳幾乎沒有注意到這是初冬的第一場雪,邁大步急匆匆的向前走著,人還沒到‘棲鳳居’,對麵迎來一人。玄鳳微微皺了皺眉,麵帶不豫:“你不在小郡主那裏,在這做什麼?”封雪瑩見他臉色深沉,眉目間有幾絲疲倦幾絲不快,躑躕了一下,仍走到近前:“事情緊急,本來應立即回王爺,隻是昨夜王爺一直都在宮中,所以才等到這個時候。”玄鳳見她神色肅重,慢下腳步:“什麼事?”封雪瑩四處望了望,除了玄鳳身後的左翼和右翼沒有別人,便開口道:“屬下按照王爺的吩咐,每日裏注意小郡主的飲食起居,昨夜晚膳按照慣例試食,發現有一碗燕窩羹被人下了毒。”玄鳳臉色一變,驟然止住腳步:“有這樣的事,你可確定?”封雪瑩點頭道:“屬下一試銀針烏黑,二試見血封喉。”
玄鳳臉色越來越暗,沉吟片刻問道:“小郡主知不知道?”封雪瑩搖頭道:“屬下一是怕驚了小郡主,二是認為事關重大應先回明王爺,所以小郡主還不知道這件事。”玄鳳點頭問道:“這丫頭在哪裏?”封雪瑩道:“郡主應該還在她的房中,小巧和彩衣陪著她。”玄鳳低下頭,喃喃自語:“這丫頭平時就沒有什麼防備之心,我若是不叮囑她幾句始終不放心。”懵然,玄鳳覺察周圍的三個人都看著他,便止住了話,轉身對左翼和右翼說道:“你們去膳房暗中查問,有任何蛛絲馬跡立刻來報。”頓了頓,他目光微寒:“雖說不見得是府裏的下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你們且細細調查每個人的來曆根源,凡是無根可查,來曆不清的都攆出府去。”左翼、右翼領了命,退了下去。回首,玄鳳向紅豆的房間走去,封雪瑩則跟在他的身後。
走進入室暖閣,隻見彩衣一個人坐在軟榻上繡著花樣,四處環望,不見紅豆,玄鳳的臉就變了顏色:“小郡主在哪?”彩衣見他一臉慍色,嚇得跪倒在地:“小郡主和小巧出去了。”玄鳳心中忽生不安,臉色更壞,“去哪了?”彩衣顫聲道:“她們去落雲山了,小郡主說——”玄鳳陰著臉打斷她的話:“她說什麼?這大雪的天跑到山上做什麼?平日裏叫你們做什麼的,有什麼事情勸一些,提點著,怎麼什麼事都由著她?”彩衣一邊磕頭說著:“奴婢該死。”一邊心裏奇怪,王爺今天這是怎麼了,無端的發這麼大的脾氣?彩衣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隻聽玄鳳冷哼了一聲,緊接著身邊一道勁風就沒有了動靜,抬頭一看,玄鳳人已經出去了。封雪瑩搖了搖頭,緊跟著也走了出去。
紅豆停下腳步。這裏,雪白映著梅紅,說不出的幽靜美麗。紅豆將手中的小香爐放到覆蓋著厚厚一層雪的山石上,輕輕地點燃了三柱香。身後的小巧問道:“就在這裏?”紅豆點頭道:“這裏好,有雪有梅,是個清靈脫俗之地。”說罷,雙手合什盈盈拜倒在雪地中。小巧見了一驚:“小郡主不可,小心寒了腿。”紅豆向她擺了擺手。小巧見她神色凝重便不再作聲。濃雲遮擋,所以日光微暗,紅豆仰首天際,幽幽開口:“飛逝流年,寒來暑往,父母已遠去多年,今日女兒紅豆,在這紅梅樹下,雪霏之間,向上蒼誠心祈求,願父母雙親,天上人間永遠執手相偕相伴,快樂無憂。”小橋見她語音淒楚,上前幾步正要勸慰,紅豆卻露出淺淺笑顏:“也望父母——不要為兒掛懷,紅豆自會好好的照顧自己,也會——快樂無憂。”言罷,紅豆依舊跪在原處,良久也未起身,低著頭好似在沉思什麼?小巧正猶豫是否將紅豆扶起來的時候就聽她低聲道:“世間任什麼人都逃不過一個緣,有聚的緣也有散的緣,不管怎樣,能夠相識相知,這就難得,又何必在意那麼許多?七日之後是他的壽辰,紅豆在此為他祈福,一願,願他——增壽平安,二願,願他——福澤綿長,三願,願他——事事如意。”
一開始,小巧不知紅豆的那些話從何而來,後來總算聽明白了,忍不住上前將她拉了起來:“你若是在雪中跪出了病,王爺才不會管你什麼心願,肯定會給你極難看的臉色,我也會白白的受牽連。”紅豆臉上一掃剛才的凝重之色,揚眉淺笑,正要說話,卻忽然聽到不遠處有人冷笑,聲音好似女子,尖銳刺耳,說不出的怪異。紅豆與小巧吃了一驚,向四處張望,卻沒有發現半個人影,二人正在奇怪就聽那人出言譏諷:“你這丫頭倒是蠻有心!”紅豆察覺聲音來自對麵山石之後,拉著小巧向後退了一步:“什麼人?”那人冷笑一聲,從山石後麵緩緩地走了出來。紅豆看清來人時心中大駭,那人披散著長發,一身寬大的白袍,白的如同地上的雪,也許袍子過於肥大,使那人看起來十分的纖細,好似風吹過來人就會倒,也不知是如何走路,就覺得飄蕩著就到了麵前,如同暗夜裏的幽魂厲鬼。讓紅豆最為心驚膽寒的是那人臉上的麵具,對於這麵具紅豆再熟悉不過,麵前的人,芳香閣裏遇到的黑衣人,他們都戴著同樣的麵具。小巧還沒有意識到她們身處險境,大聲嗬斥道:“你是什麼人,敢在王府裏麵裝神弄鬼!”
紅豆心生警覺,拉著小巧的手慢慢向後退著,腦子飛快的轉動,想著對策。那人並沒有理會小巧的問話,好像這裏根本就沒有她這麼一個人,隻是死死地盯著紅豆:“那天你就應該死!”聲調怪的奇特,但確確實實是女子的聲音,紅豆隻是不明白她為何如此的惡狠與怨毒。紅豆直視那女子的眼睛,雖然她隻能看見黑色的眼珠看不見眼的輪廓,“為什麼我那天就應該死,姐姐說的那一天是哪一天?”女子冷冰冰地注視著她:“那天梧桐樹下,若不是有人護你,我早就取了你性命。”紅豆臉色一變:“梧桐樹下?原來你就是那日出現在若惜樓的女子,是你毀了慕容晴的畫像?”女子嘿嘿冷笑卻不答話。紅豆眼睛轉了轉,問道:“你是因為她的容貌生的美嫉妒她,還是她與你又仇?”女子仍是不說話。紅豆暗暗的將手按在腰間‘碧水痕’的彈簧上,不動聲色的又問:“你為什麼要殺我?”那女子的聲音輕的似有似無:“你問那麼多也沒用,我什麼也不會告訴你,你今朝注定要做一個糊塗鬼。”
小巧也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剛要說話就被紅豆扯到身後:“她是衝我來的,你快走!”小巧情急道:“這怎麼行!”女子輕狂地笑一聲:“還想走?你們誰也走不了,老天爺也算成全你們,黃泉路上有個做伴的。”說著不知從什麼地方取出一把亮晃晃的短刀。紅豆手心沁滿冷汗,心裏不斷的告誡自己,這個時候千萬不能慌。當手握緊那把‘碧水痕’時,胸中忽地來了勇氣,她是個女子,我也是個女子,為什麼要怕她?這時見小巧還站在自己的身後,跺腳道:“糊塗的丫頭還不走?”小巧搖頭道:“我怎能丟下你,你若是有了什麼閃失,我也不活了。”紅豆輕歎一聲:“傻丫頭,你留在這裏也是沒用的,你若離開,找一些人過來,豈不是會救了我們倆,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一咬牙,用力的往小巧的身上一推。小巧不防備,一下子坐在地上。二人原站在一處高坡,因地上處處是雪,小巧順著坡形滑出一段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