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內外沸沸揚揚談論的莫不是平亂大軍凱旋、雲南王金川嶺伏誅,宣遠王府裏麵自然也不例外。紅豆和封雪瑩穿過九曲回廊,避開那些正談論得眉飛色舞的丫環、小廝們向前行去。一路上,封雪瑩見紅豆默默無語,低聲問:“小郡主在想什麼?”紅豆輕歎一聲,“不知為什麼,總是想起金川嶺發生的事情,還有我的……”
下麵的話雖未出口,封雪瑩也明白她說的是誰,輕輕勸慰道:“所有的事情都已過去,不要再想了,有的人更不值得為他傷心費神,那個時候,王爺他也沒有別的辦法。”紅豆半晌不語,向前走了一段路,幽幽說道:“所有的事情好像都已經結束了,可是那件事為什麼還沒有眉目?”女子跳下懸崖時瞥過來的眼神,深刻烙在她記憶深處,想抹也抹不去。如果隻有她才能夠找到慕容晴,那麼紅豆希望她能夠死裏逃生。封雪瑩沉默下來。
二人轉過竹林花叢,繼續向前走著,前麵的涼亭之內傳來兩個人的談話聲,正是二夫人錢小曼、五夫人李馨兒。李馨兒道:“二姐,你說奇怪不奇怪,老四的病說好就好了,前兩天還看她病懨懨的。”錢小曼冷笑道:“平日裏裝模作樣的,見了王爺就什麼毛病都沒有了。你瞧她這兩天的殷勤樣,哼,也不過是白費那玲瓏心思,王爺的心放在什麼人的身上,誰不明白?冊妃換稱謂是早晚的事,到時候千般寵愛在一身,偏她還不死心!”李馨兒歎氣道:“她當然不死心,她的名分比二姐給的晚,但畢竟是跟王爺最久的人,這件事若是定下來,她自然不甘心被冷落在一旁。”
錢小曼冷笑道:“不甘心又有什麼辦法,自從進了這宣遠王府的第一天,我們就是被冷落的,前些年,之所以隔那麼一段時間瞅上一眼,還不是因為那個人,這些年我早就習慣了,也沒什麼想法,當自己是擺設好了。”李馨兒唉了一聲:“不管怎樣,一點肖似換來這三世都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我也就心滿意足了。”錢小曼嘴角向上一撇,“如果真的心滿意足,那夜你在煲湯裏加料是為什麼?偏還讓那小丫頭享用了,你知道鬧出多大的笑話?”李馨兒啐了一口,“二姐又拿我開心!”
紅豆想起那日的情景,臉上一熱就要離去,卻聽到李馨兒又道:“不過老四這病有些古怪,王爺出征不久她就病了,躲在自己的院子裏誰都不見,連我們兩個都不見。那日謝鐵左攔右攔的,說什麼四夫人要安心靜養,當我們稀罕去看她!看她露臉的時候,也就是前段日子,臉色白得像鬼。王爺回來也不過幾天的工夫,好似換了一個人,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臉蛋兒上的胭脂賽過了桃花,二姐你說怪不怪?”
這一番話聽在耳中,紅豆的心突地一跳。錢小曼接道:“管她是好是壞,是死是活,她又能折騰到哪兒去?總之,不會討到半點香就是了。”紅豆牽著封雪瑩的手,悄悄地避開涼亭,雖無意偷聽,但若叫她二人發現終歸不好。紅豆一路前行,一路想著李馨兒、錢小曼說的話,思慮間,見平安和小巧從對麵石徑一溜小跑過來,“府門外,慕容大人和一個叫墨白的求見,王爺這工夫應該還在宮裏,小主子你說怎樣安排好?”紅豆微微一愕,“快把人請進來。”
小巧將慕容泓和墨白請入棲鳳居,等二人落了座,紅豆將剛剛沏好的一盞‘敬亭綠雪’遞到慕容泓的麵前,“老大人何時來到京城,夫人也來了麼?”慕容泓微微欠了欠身,謝了茶,說道:“老夫三日前到的,夫人也跟來了,由倩雪陪著住在京城驛館。”紅豆笑道:“太好了,我明天就去看望夫人和倩雪。”平安急匆匆地從外麵走進來,“小主子,六王爺來了。”紅豆睜大眼睛“啊”了一聲,他——怎麼又來了?
返回京城的前一段時日,玄夜在六王府謝客養傷,除了玄昊派過去的人誰也不見。傷剛剛見好就隔三差五地來一趟宣遠王府,盡管玄鳳每一次都冷臉對待,甚至是避而不見,玄夜依舊是我行我素。令紅豆困惑的是玄昊對玄夜的態度,對他和雲南王舊日勾結,玄昊隻字不提,好像什麼事都從未發生,對於玄夜當年對慕容晴和墨白的所作所為,玄昊給玄鳳的交代則是找到慕容晴以後再說。
由於玄昊的態度,玄夜還是那個尊貴的六王爺,和亂臣賊子沒有沾上邊。有一次,紅豆實在忍不住問玄鳳,玄昊之所以對玄夜寬待是不是因為手足兄弟的緣故,玄鳳沉默一會告訴她,一半是因為血濃於水,一半是因為另有乾坤,對於這另有乾坤的解釋,玄鳳好半天才說,玄昊和玄夜密談了一天一夜,最後達成了一種默契,至於是什麼默契,紅豆就不得而知了。
瞥見慕容泓和墨白臉上的驚懼神情,紅豆忙道:“將他請到別處。”平安一臉為難,“他已經進來了。”還沒看見玄夜的人就先聽到他的聲音,“為什麼要把我請到別處?”紅豆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迎了過去。外麵珠簾一響,玄夜大步走入廳內,後麵跟著無語和左翼。左翼進到廳內就和封雪瑩交換了一個眼神,封雪瑩暗暗點頭,這個六王爺需時時提防才好。
玄夜瞥見墨白,臉色一冷,開口道:“原來你在這裏,難怪這丫頭要將我請到別處,不過話說回來,墨白公子好大的臉麵,我們老九怎麼看也不像容易被人欺負的主,你都登堂入室了?”好似回到自己的府邸,悠閑地坐了下來,“彩衣傻站著做什麼,給六爺倒茶去。”彩衣恍過神,忙應下一聲,退了出去。
玄夜望向慕容泓,神態間有著幾許漫不經心的傲慢,“想是慕容大人同樣的將我恨之入骨,那不如再等一段時間,找到了慕容晴,不管她是生是死,本王將自身交給慕容大人發落如何?”慕容泓臉色一白,屈膝跪倒在地,“六王爺——下官不敢。”紅豆不滿地瞪著玄夜,將慕容泓扶了起來,“六王爺有傷在身,不在府內好好休養,跑來這裏做什麼?”玄夜睨著她,“你也知道我身上有傷,卻不知看望我,”眼睛轉向墨白,語氣暗藏鋒芒,“莫不是因為他,你才這麼對我,他恨我,你也恨我麼?我雖不是什麼好人,但他就是麼?要知道,若不是他,你的父親、我的恩師也不會去得那麼早,他想報仇可以,我並不介意變成他現在這副模樣,隻是恩師的仇該如何去報?”
墨白身子顫了顫,半晌說道:“墨白是代罪之身,不敢言仇,以前的一切,既是六王爺的懲罰,也是上天的懲罰,墨白心中不敢怨恨。”玄夜聽了,嘲諷笑道:“現如今,口是心非的人真是越來越多了。”墨白沒有理會他的諷刺,轉眸看向紅豆,“多少年來一直辛酸度日,姑娘是對墨白最友善之人,可是我卻害死了令尊,不敢求得姑娘的原諒,今日來到這裏就是給姑娘一個交代,我——此番回去,自會親自向令尊大人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