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是約著孟母一起來的。她本意是孟母個性強硬,可以將他兒子震懾住。哪裏知道來了後,孟母隻一個勁兒的勸解自己先行回去。

哎——從來無論對錯,關鍵時刻,母親都是會無原則的站起兒子一邊的。媳婦與她關係再好,此時她不搗亂就是好的了,還指望她幫上忙?想都莫想。

可桃花哪裏肯善罷甘休?

孟浩然前幾天才又是保證,又是詛咒發誓的。還沒幾天呢,他的臭毛病又犯了。

桃花隻想狠狠的給孟浩然一個教訓,定要讓他牢記在心。

春風樓的美人們突見一個女人冒出來對孟浩然很不客氣,她們疑惑之餘,更多的是嫉妒桃花的美貌。見其找孟浩然茬兒,暗道這一定是孟爺的其他女人,如今肯定是吃醋,好管男人的閑事來了,於是紛紛嬌聲爹氣的開始呼喚起孟浩然來。

先來一個美人驚呼外加斥責:“哎呀,爺,怎麼樣?傷著骨頭了沒?這哪裏來的野女人,真狠得下心!”

“爺,您身上已經弄髒了。要不這就進去吧?香湯都已給您準備好了。衣服換下來,奴家給您洗洗。等晾幹了,奴再親自送到您家裏去。”這話是預備要去示威來著。

“爺,不是要宴請您的朋友嗎?我們趕緊進去吧,免得怠慢了客人。”這話說得好像自己是女主人似的。

孟浩然不敢看桃花臉色,隻尋思著該如何找個借口趕緊開溜。自然,這春風樓他肯定是萬萬不能再進了。

桃花抬頭看了看那樓的招牌:春風樓。

她問:“這是勾欄院吧?”

孟浩然走攏來,焦急的小聲解釋道:“桃花,我就是來應酬應酬的。我最近調兵部去了,升了個官兒,要去軍中。這些人是我在軍營裏新結識的同僚,今天才認識。初來乍到,我就帶他們來玩玩。隻是場麵上的應酬而已,桃花……”

“那幾個美人對你很熟悉,你經常來吧?”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現在已經好久都沒來過。這次也隻是應朋友的邀約……”

有人早已看不慣桃花在孟浩然麵前趾高氣揚。

一位大膽的美人將桃花打量了一眼,口中說道:“喲,這是姐姐嗎”

桃花仰著下巴回道:“我的妹妹不住這裏。”

美人們紛紛捂嘴輕笑,那位膽大的美人得意的說道:“可男人們愛住這裏啊。”

“如煙,你給老子閉嘴!”孟浩然此刻已是氣急敗壞。他想離開,可他還請了客人的,他是主,不能就這麼離開。

孟浩然隻得連連給自己母親使眼色。

孟母趕緊勸道:“桃花,咱們先回去吧。等他回來後,叫他給我們一個滿意的解釋!”

看熱鬧不嫌事大,那十來個武將驀地見到如此美貌的女人,也開始起哄。

“喲,孟兄,原來這是嫂子啊,失敬失敬。”

“嘖嘖嘖,孟老弟,這你小媳婦吧?你媳婦長得可真俊俏。現今生氣起來,也別有一番風味啊。”

桃花道:“不是。”

說話那兩人被桃花這麼直白不客氣的噎了一下,心中不爽,便道:“既如此,姑娘,看你這樣子,莫不是是孟兄的相好的?既然隻是個是相好的,也該曉得緊守本分,無名無分,難道還能管得了你男人逛花樓這事兒麼?你憑什麼啊?真是好笑。”

有人附和:“就是,就憑你今日對孟大人這態度,我看你想進孟家的門,已經是無望了。小美人,你還是先將三從四德背得滾瓜爛熟了來。”

孟浩然隻急著對桃花說:“桃花,這是應酬,應酬。官場上的男人哪個不應酬一下的,你何必計較?”

桃花將他看了眼,又將周圍那幾個男人看了眼,高聲道:“你們有一點說對了,我之於他確實沒有名分,我實在無權管他。不過,你們也說錯了,不是我想進孟家的門,而是他想進我家的門。哦,還有一點,你們提醒了我,看來,他要想進我家的門,需得將三從四德背得滾瓜爛熟了來。”

男人們聽到這種言論,頓時哄堂大笑。

孟浩然和孟母兩人僵在當場,隻覺要是地上有個縫,一定要立刻鑽進去。

桃花並不理會,她轉身就走,撂給孟浩然一句話:“孟浩然,我一點兒都不計較,你隻管去,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我以後都不會再計較,好沒意思。”

孟浩然頓時被一桶冰水淋了個透心涼,他追上去呐呐喊道:“喂,你,你……”他想說:“你要去哪兒?你不要走……”,可最終說出口的是:“你走也不跟我說一聲嗎?”

“我為什麼要跟你說一聲?你是我的誰?”

“……桃花。”

孟母也小跑著過來,口中說道:“桃花,咱們回家去說好不?別在這裏,大街上人多,二狗他還有這麼多朋友看著呢。”

孟母其實心裏已經對桃花開始埋怨起來了。她的二狗都這麼大個人了,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下不來台,被個女人欺負了。他今日臉都丟大了,連帶著她這張老臉都丟了。

做媳婦的在家裏麵如何橫都沒關係,可是在外麵,無論怎樣,都該讓著夫君的,怎麼能讓他如此沒有麵子?

桃花聽出了孟母語氣不好,淡淡道:“孟大娘,那我們就在這裏分別吧,我也該回家去了。”

孟母心中咯噔一下,桃花前段時日已經改口稱她孟伯母了,今日她又開始稱她孟大娘了。

桃花,她這是真生氣了?

“誒,桃花,你……明天咱們再去看看那個粉紅樓的胭脂,你說好不好?”

“大娘,我可能不方便出來了。所以,抱歉啊。那孟大娘,我就走了啊。”

“桃花!”孟浩然追了上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有些生氣:“你什麼意思?你純粹是要我難堪是嗎?我已經夠丟臉的了!”

“孟浩然,你放手!”

孟浩然悻悻的放開,桃花頭也不回的大步往前走,他急忙又追了上去。

身後卻傳來無數個令兩人都心煩意亂的聲音:“孟爺,你怎麼走了啊?大家都等你一個人啊。”

“孟老弟,你不會是個軟蛋吧?哥幾個明明聽說孟老弟很了不得的啊,沒成想事實竟是這樣,哈哈哈哈……”

“這娘們兒太厲害了,誰娶誰倒黴。”

“哼,不就是長得好看點嗎?等孟爺這新鮮勁兒過了後,誰理她?爺,你快回來,姐妹們一定將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保管叫你連家都不想回了。”

“有這麼個母老虎擱在家,孟大人別想再逞男兒雄風。”

孟浩然額上青筋直跳,他此刻兩麵為難,“桃花,我不是跟你解釋了嗎?隻是應酬,應酬。我以前是跟女人鬼混過,可是現在已經沒有了啊。我現在就是陪同僚來,我就隻負責給銀子。就好像你買東西,你喜歡你高興,我隻管付銀子。這道理是一樣的。”

桃花已經不知道要怎麼辦了,她開始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點過了。

她跳進了感情的坑,她理所當然的說,孟浩然你不準娶小妾,不準養外宅,不準借著應酬的名義進出勾欄院……她沒有清楚的意識到,這不是她那個時代。

這個孟浩然是個劣跡斑斑的男人,他的壞習慣很多。她真的預備能接受這樣的男人嗎?他也許不過真像那些人說的,隻是對她的一時新鮮罷了吧。

也許,也許真的是這樣。

即便像陶士誠那種翰林出身的人,家中都有幾個老婆,何況孟浩然這種人?所以說,孟浩然遲早都會有很多女人的。難怪他能輕易的毀了之前的承諾。

因為,三妻四妾對這個時代的男人,不,甚至女人都這麼認為,這實在是天經地義的啊。

孟浩然還在焦急的追著她,“桃花,你到底是說句話啊!”

她沉默寡言的走了好長一截路了,這並不像往常的她。孟浩然從未見過沉默寡言的桃花,這令他心中慌亂不安。

桃花停下腳步,茫然道:“孟浩然,我要好好想想。”

“想?想什麼?”孟浩然心中咯噔一下,好不容易讓桃花對自己建立起了好感,怎麼能就此打住?難道一切又要打回原形?

她說要好生想想,那她以前說的那些話,說什麼讓他經常到陶家去露個臉的話,都一筆勾銷了嗎?難道那休書和聘禮從此就撕不掉,也送不出去了嗎?

桃花,你,你不覺得你這樣子做太輕率?也,也……好傷人。

“桃花,你到底要想什麼?”孟浩然拉住了桃花的手臂。他用的力氣有些大,桃花痛得皺眉。

“你輕點。”她說這三個字的時候竟然沒有看著他說,孟浩然的心沉了下去。

她今日的態度已經完全不像上次。如果她是生氣,她一定會說孟浩然你不準這樣,不準那樣,你要說到做到。然而今日她不說話,偶爾說一兩句語氣也淡淡的,好像真的對他很失望,失望到已經無力再回應他的那種。

不,不是無力回應,是不想回應他了。

孟浩然的心開始往無底洞沉下去。

他鬆了鬆手,可仍沒有放開桃花,他沉著臉問道:“我到底要怎樣做,你才能原諒我今日的荒唐?我發誓我一輩子都不進勾欄了,可以不可以?”

桃花一怔,她看向孟浩然。

那個男人死命盯著她,仿佛在等著她宣布審判的最終結果。

桃花覺得自己今日是不是太做作,而且是那麼多人看著,這個男人今日一定臉丟大了吧。明天,京城裏很多人都會說,孟浩然是個軟蛋,是個怕老婆的,他懼內。人們都要笑話他。

桃花實在不好說什麼,隻道:“孟浩然,大街上的人都看著我倆,你放手吧。我現在不想說話,我真的要好生想想,想想我們的以後。等我想好了,我再跟你說。”

孟浩然眼見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已經如此委曲求全了,桃花還這樣,他心中的火氣再也忍不住,突突突的直冒,不由得看著桃花的背影大聲說道:“得,你行。解釋了你也不聽,賠禮道歉你也不理會,我已經不知道要怎麼辦了。你要想就想吧,管你怎麼想,隨你怎麼樣吧!”

桃花的腳步停了下,仍是頭也不回的走了。

孟浩然見桃花離開,也賭氣一般的轉身,可他隻覺自己那兩條腿似有千金重擔一般,怎麼也邁不出。

他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最終還是滿臉堆笑,帶著一大班子人進了春風樓。

閑聊之餘,趙銳問莫修文:“前幾日,浩然那未婚妻當街鬧場,讓他很沒麵子,這事兒你怎麼看?”

“啟稟殿下,若孟大人未將那女人放在心中,就不會有鬧場一說。可惜,好好一個結識軍中將領的機會,生生鬧了個不愉快。戰場上拚殺的人,水裏來火裏去,保家衛國,生死都置之度外,最最看不起的就是將娘們兒看得很重的男人。他們更多的是喜歡血性漢子,而不是醉臥溫柔鄉的男人。”

“哦?你的意思是說,那女人已經在孟浩然心中了?嗯,這麼說,她必定會成為孟浩然的軟肋。軟肋啊軟肋,能製人,也能受製於人。”

“確實,關鍵就看這軟肋捏在誰的手中。”

“不過,孟浩然那樣的人真的會有軟肋嗎?”

莫修文目光閃爍,“殿下要不要試探一番?”

趙銳半晌不語,忽又自言自語道:“倘若真是這樣,也不知道對他而言是福是禍。”

“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殿下,也許對孟大人而言,並非壞事呢。”

“嗬嗬,修文原本的意思是這是壞事?”

“孟大人是殿下的得力臂膀,倘若關鍵時候,有人以此……”

趙銳揮手打斷他,“那麼你呢?修文,你又有沒有軟肋?”

“修文從投到三殿下門下的那一日就已經直言,修文謀求的不過就是榮華富貴而已。其實,無論女人還是榮華富貴,隻要人看開了,盡皆都是過眼雲煙。”

“你倒是看得很開。”

“回殿下,看不開隻會徒增煩惱。”

“說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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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銳頗感興趣的看著孟浩然,取笑道:“浩然,你行啊,是個能折騰的。不是千方百計的將陶家那門婚事退了嗎?怎麼你跟陶士誠的女兒又好上了?而且,本宮還聽說,你對她可是寶貝得不得了,連勾欄都不去了,像個清修。”

孟浩然愣了愣,片刻後就嬉皮笑臉的說道:“讓主子爺見笑了,我跟她,也不知道是怎麼的,就好比王八看綠豆,就這麼看對眼兒了。這不還沒有成親嗎?總還是覺得新鮮,所以,暫時就先順著她點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