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著一隻碩大無比的藏藍色雙肩包,艱難的拖動著雙腿,亦步亦趨的跟在那個女人的後麵。
當時我隻有六歲,又瘦又小,毒辣辣的太陽照得我隻能半低著頭,眼睛直盯著那個女人又高又細的深紫色鞋跟,它快,我快,它停,我停,腦子昏昏沉沉的,唯一的感覺就是,後背被雙肩包蓋著的地方滿滿的一層粘汗,衣服難受的粘在後背上,想伸手拉開,偏偏被那沉重的、一團火爐一樣的雙肩包壓著,拉開了這兒,又粘住了那兒。
“小夏,快!”
那女人喊了一聲,深紫色鞋跟就像中風了一樣,“篤篤篤”的急著跑遠了。
我停了下來,微眯著眼睛抬起頭。
她深紫色的高跟鞋上麵是裸著的兩條雪白的腿,再上麵是僅能包住臀部的紫色緊身裙,因為正在疾速快跑,臀部和腿看上去很是結實,可惜她穿著十公分的高跟鞋,跑起來的姿勢特別難看,加上兩隻手裏都綴著沉重的旅行袋,壓得她腰都彎了,像早市裏供人買賣的青蝦。
“快啊!”她一隻腳踏上那輛長途車,才想起來回頭看我,發現我仍舊在馬路這邊發呆,被修剪的細彎彎的柳葉眉一立,衝我大聲喊起來,“你傻啦你?!”
那一刻,我真的不想跟過去。
我臆想著那輛車把她帶走了,就再不會有人因為她而嘲笑我。
在我發呆的空擋,她忽然換了一副笑臉,扭臉對賣票的肥碩男人說了一句什麼,那男人立刻眉開眼笑的點頭,露出滿嘴黑黃的牙齒。
她這才把手裏的包兒通通扔在車門處,返身朝我跑回來。
我腦子裏忽然出現一個邪惡的念頭,怎麼沒有一輛車疾馳而過,一下子把她撞死?!
這隻是想想而已。
因為沒有車輛,甚至沒有行人,整條街都空曠極了,被太陽一照,更是白花花的晃眼。
“快上車!錯過了得多等半個鍾頭!”她扭著腰肢衝到我麵前,一把拉住我細細的手腕,不由分說拉著我跑過馬路,登上車門。
方才她扔在車門口的行禮已經被黑黃牙舉到了行禮架上。
黑黃牙殷勤的給我們找了個座兒,又在我座下之前,把我後背那火爐似的雙肩包摘了下去,被汗浸濕的後背立刻涼了一下,身上的毛孔都猛的一縮,讓我幾乎打了個冷戰,卻舒服異常。
那女人剛把我推到窗邊坐下,長途車便低鳴著開了起來,風立刻從車窗吹進我的脖領裏,讓我一下子清醒了很多。
“小夏,我知道你不想走,可你得上學……得去一個不認識咱們的地方上學,省得那些孩子欺負你……”
“我想走。”聽著她忽然溫柔起來的語氣,我反而更加不喜歡,心裏想著,她跟那些男人,是不是就是這樣說話的?
那女人大概沒想到我回答得這麼幹脆,楞了一楞,才點點頭,滿臉都是笑:“那就好。”說完了,也不再跟他說話,隻是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連那個黑黃牙湊過來跟她打招呼,她都裝出一副睡著了的樣子,再不言語。
我心裏竟然舒服了一點,隻是因為她沒再衝那黑黃牙笑。
我仍舊跟在她身後,左拐右拐,拐進了一片居民樓。
樓道裏特別陰涼,也還算明亮,每層隻有三戶——不像我們之前住的那個地方,一層有七八戶,加上年代久遠,整個樓層都黑乎乎的看不清人。
我們一起爬到五樓,她停在一個深紅色的防盜門前,掏出一串鑰匙開門,打開,獻寶似的叫我先進去,然後才跟進來,鎖好門,踢掉高跟鞋,笑嘻嘻的問我:“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