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抿起嘴唇,微微閉上眼睛,想要遮住自己,不讓喜寶再去探看什麼。這一刻,他竟然有一種被她看透的狼狽情緒。
是啊,他一直在躲避,在憤怒,在厭惡。
即便是那種居高臨下的上位優越感,即便是指點江山的權利欲望滿足感,即便是揮金如土,即便是終於達到了母親的期望,即便是成為皇長孫,意味著自己成為儲君……
這一切,好像都快要壓不住心底裏那些越來越鼓噪的憤怒,和厭惡。
可是,為什麼呢?
他擁有了天下人想而不可得的一切,為什麼他還是這樣憤怒,這樣厭惡身邊的幾乎一切呢?
“你不怕死嗎?”他突然抬起頭,灼灼的瞪向喜寶,眼神裏是火焰,熊熊,仿佛想要將她灼燒殆盡。
喜寶微微苦笑,“怕死,怕的要死!”可是,他找她說話,是為了什麼?就是因為曾經她給他講了一個關於楊淩的,那樣自由自在,任意妄為、快意人生的男人。是因為她被他劫掠到馬車上時,說了一些他絕沒聽到過、甚至可能從未想過的人生態度吧……
他是不是很希望聽聽這樣異類的聲音?
如果,她連這點用處都沒有了,他是不是就要更狠絕的對待她,處置她了呢?
“曹喜寶,你想過怎樣的生活呢?”他突然麵容一轉,剛才那憤怒表情瞬息之間不見。此刻,他再次恢複淡然,就好像剛剛從來沒那樣凶惡的嚇唬過她一般。
他是演藝圈兒的吧,影帝!
“我嗎?”她對上朱允炆的視線,見他認真的看著自己,喜寶無奈的又想歎氣了,“我想過的自由自在,攢錢,開個醫館,誰也不要因為我搶了生意而嫉妒,甚至拆我的台,讓我安安穩穩的懸壺濟世,賺錢養家。賺的錢,供的起弟弟上國學,能讓哥哥安心念書,不必操心家裏。母親吃穿不愁,過上滿足快樂的生活……”
這一切都特別困難。簡單的幾句話,卻覺得自己好像根本辦不到。
喜寶說說著,已經從起初因為期待而起的興奮,慢慢變得失落和垂頭喪氣起來。
朱允炆微微一笑,她有她的不能,他有他的不可。
人生本來就是這樣的,誰都不快樂。好像,心裏突然平衡了。
也許是因為她的生活與自己除了朱棣,幾乎完全沒有重合;也許是自信她再見不到朱棣,朱允炆此刻,很有興致與她聊這些,他以為自己一生,都說不出口的話。
好像一切很突然,又好像,他在來合肥縣的時候,就已經在醞釀這個話題了一般。
上一次,劫持她去馬車上,隨便聊那幾句,便讓他大怒,將她趕下馬車。可是回程路上,他卻覺得意猶未盡。
那樣的直截了當的情緒發泄,之前從未有過。他沉悶了太久,也憋了太久,在人前,更笑了太久太久……
“如果,可以讓你弟弟上國學,讓你哥哥未來一片平坦,讓你母親吃穿不愁,讓你開一個醫館,可以懸壺濟世,可是……卻要放棄自由,一生為別人哭為別人笑為別人所操控,被綁縛,被限製,承擔著別人的夢想和期盼……你願意嗎?”朱允炆靠在躺椅中,軟榻綿綿的,半搭在膝上的毯子熱乎乎的,他的手卻因為緊張而有些發涼。
眼前這個女孩兒,是唯一一個……唯一一個與他身邊人想法不同,卻能讓他產生怪異情緒的人。
她會怎樣回答呢?
他……他又好像在期盼什麼……
“得到一切,放棄自由和自己……”喜寶扭過頭,看向朱棣,隨機,她忍不住眨了下眼睛。
不敢相信。
他盯著自己的眼神,居然透著幾絲熱烈,幾絲期盼?
日光下,他頸項白皙,喉結微微滾動,頸側的肌肉顯示著他雖然膚白而並不壯碩,卻依然儲存著力量。
他漂亮的麵容因為那灼灼的目光而顯得更加瑩瑩生輝,使整個室內都顯得黯然失色。他真好看……又犀利,又腹黑,又凶戾……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