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年來,他都活在躲藏,掩飾,心機,算計,陰暗,虛與委蛇之中,從未曾像今天這樣於陽光明媚之下痛痛快快,滔滔不絕。
對於別人,這是廢話,對於他,卻是難得的發泄機會。
對於他人,說話,說出自己內心想要說出來的話,這是最本真的忠於內心,對於他,這確實一種大赦一樣的釋放。
因為帶著麵具太久了,反倒開始不適應正常的人類生活。
逃亡太久了,忘記了世事變更,世易時移,他的仇人,他的恩人,他愛的人,愛他的人,都已經是塚中枯骨,可是他自己卻活不回一個正常的人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
一個久已壓抑的人,忽然間遇到了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也懂得自己所說的話,那麼那種忽然相逢的久違的感覺,會讓人興奮激動的忘乎所以。
他保守自己身份秘密的同時,也在盡量的壓抑,他不想別人看他是個老妖怪,是個人妖,想要活,就要嚴守自己的秘密,可他多想釋放自己的這些秘密,有一天可以堂堂正正的活在太陽光下。
任你行,哦,不,褚清河,哦,不,雄娘子,他並不引楚留香為知己,甚至還懷著某種敵意,隻是因為兩個人身屬同代,也許隻有他能夠明白自己究竟說的什麼話,自己的經曆是多麼的不堪回首,或者多姿多彩。
甚至這些話的本身,連他自己也不能控製。
“你本來該死在一百二十年前,但是你沒有死,我不知道是什麼神跡讓你活到如今,我聽說你是在大雪山冰封之中蘇醒而來,這的確讓人難以捉摸。聽說你是為了麻衣聖教的上天梯而摔下大雪山。“
提起這件事,楚留香的內心忽然如揪住了一樣,那是他江湖生涯的終結,也是他作為楚留香的終結。
“我本來也沒有機會和資格活到現在,但是我的確活到現在。難道這就是杜工部說的悵望千秋一灑淚,蕭條異代不同時?我們是同時代人,而且你的行為似乎在江湖該告一段落才對。”他說話這話,眼眉之中忽然淩厲肅殺,這話的意思就是要和楚留香決一死戰,讓楚留香喪命於此。
楚留香一言不發,安然自若。
楚留香的眼中和身上沒有殺氣,高好好撲倒在地上,那麼這殺氣從何而來?
“我查訪你多時,漠北一戰之後,沒想到你終於還是出現了,而且是在長安,我以為你真的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想不到你也沒有傳說中的神秘。“
從桃花林裏走出一個俊美少年,年紀不過十六七歲,少年的背後背著一把長劍,衣飾華麗。
楚留香心中一動,這華美昂揚的少年,他好像在哪裏見到過。
那少年看看楚留香,向他微微一笑道:”香帥,晚輩言達天這廂有禮,此人乃是朝廷的禍患,霍靈素的師弟,眼看時局混亂,天下將要敗亡在他們師兄弟的手中,我要為天下人誅除此人。“
他的話似乎說的極為霸道,可是楚留香沒有覺得這個少年有什麼驕傲和自負,相反他話語中是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堂堂正氣。
那少年對著楚留香微微一笑道:”有一點請香帥放心,剛才在眺月山莊裏,我已經把辛雙成救了出來,並且交給了我的一位好友。這位好友乃是昔日香帥故人後代。是中原一點紅和曲無容的後人,我已經告知他關於雙成的身份,此人的武功不在當年的一點紅之下,香帥大可放心她的安危。“
雄娘子一眼不眨的看著這個少年,自從這個少年從桃花林裏麵走出來,他的眼睛就一直的盯著這個少年。
他的嘴張大的合不攏,就像是一個女孩子忽然見到了自己心愛之人一般。
連高好好也忍不住的一直盯著從鄧林之中飄然而出的少年。
雄娘子的心中騰起的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是一團火,是一隻飛騰的雄鹿,是一隻猛獸在窺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