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斷道:“別跟我講這些我聽不懂的,你就說怎麼才能治好!我要他醒過來!”
“夫人你節哀。”醫生搖頭,遞過來一張紙巾。
我才發現,自己已經哭了。
我搖著傅子良的手說:“你能不能別睡?能不能起來?”
“傅子良,你不能這樣沒道義,太過分了。”
“傅子良,算我求你,你醒過來吧,你醒過來,我可以補償你。”
“什麼都可以補償你……”
但是他冰冰涼涼地垂著手指,任我百般折騰,麵容依舊平靜,就像個熟睡的嬰兒,美好的讓我不忍去打擾。從前的每時每刻每分,我都覺得他是猙獰的,可惡的,麵目可憎的。然而,今天他像個天使一樣,安安靜靜睡在麵前,我卻又覺得討厭,討厭他把自己洗白,洗淨,他明明可以負我到底,明明可以把我推得遠遠的,推到葉堯身邊。
可他沒有這麼做,到今天這一步,僅僅這一步,便將我們的距離重新拉回彼此身邊。
至死不離。
我伏在他床邊,低聲哭泣,也不知哭了多久,直到葉堯輕拍我的背說:“陌笙,吃飯了。”我才抬起頭,雙眼模糊地看著他,他將飯盒遞過來:“別哭了,先吃飯,然後把藥吃了。”
我沒有動手,看著他問:“你怎麼還能這麼淡定呢,葉堯?你看,傅子良都成這樣了,你怎麼這麼沒同情心呢?”
葉堯說:“陌笙,你冷靜點。”
我說:“我怎麼冷靜啊?醫生說他永遠不會醒過來了!怎麼辦呢?他永遠不醒來,我怎麼辦?”抬起頭,紅腫的雙眼倒映在他沉痛的眸中,我問道:“我們怎麼辦呢?”
葉堯握著我的手說:“陌笙,我會補償他的,我們一起來補償……”
我搖頭,把手抽出來,冷下語氣:“算了吧,他躺在這裏,冰冰涼涼,孤孤單單的,我們幸福快樂的在一起,這算什麼呀!”
“為什麼不能?”他勾著我的下巴,看著他:“你告訴我怎麼不能了,我會請人來照顧他的,你隻要呆在我身邊就可以了。況且,他還是有親人的……”
“誰?”我挑眉,一一列出:“你也聽到了,傅家現在也垮了,他爸媽已經去世,陳慧也命不久矣,還有誰是他的親人?陳援嗎?他姓傅的跟陳家有什麼關係?陳家非要幫他?況且,因為一個傅子良,我相信陳家內部也鬧得雞飛狗跳,陳家二老巴不得一雙兒女能離他遠遠的吧。”
“他做了那麼多,惹得許多人厭惡,都是為了我。到頭來,一無所有。”
我低下頭,深深厭惡自己,享受著別人帶給自己的一切,將快樂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上,到了最後原來也並不快樂。
葉堯的聲音也漸漸變了,有些沉悶:“陌笙,你別怪自己,有些事命注定。傅子良是自食其果,別人幫不了,改不動。”
我冷靜下來,像個木頭人一樣,看著傅子良,頭也不轉對葉堯說:“我們還是算了吧。”
葉堯的視線突然拉到我身上,握著我的手發抖,緊實:“不行,你說過,不會離開我。”
我說:“你還沒發現嗎,傅子良一倒下,我就哭成這樣,其實我還是喜歡他的,你受傷了我都不來理你,也許我一點兒也不喜歡你。”
他狡辯,身子有些歪:“你說你想起從前,覺得如果沒有把我記錯,不會喜歡傅子良……”
我反駁:“我騙你的,其實我看見傅子良的那刻就心動了,即便我沒有記錯你,遇上了傅子良,我也會移情別戀的。”
他搖頭,捉著我的手越來越緊。
我說:“我這樣女人你幹嗎要喜歡呢,葉堯,大街上兩條腿的女人一抓一大把,你隨便去捉個喜歡的啊!”
葉堯俯下身,抱著我說:“我這輩子最喜歡的隻有你,沒有別人了,陌笙。”
“可我不喜歡你啊。”說出違心話的不難,但是說出違心話,要不哭,就特別難,我不是個承受能力特別強的女生,遇上這樣高難度的,一準哭,哭得稀裏嘩啦,天昏地暗的。
葉堯親著我,說:“陌笙,你別哭了,我知道你騙我呢,你在趕我走呢。”
我說:“那你怎麼不走啊?”
他說:“我舍不得……”
我說:“你怎麼不懂啊,葉堯?你怎麼不懂呢。”
他揚起腦袋,雙眼也紅了一片,素來鎮定如山的男人,竟然因此哭紅了雙眼。
“我就是不懂。”
我哭得更加凶了,看著傅子良,說:“因為我在厭惡自己呢,你知不知道,傅子良倒下的時候,醫生告訴我他醒不來的時候,我想他快點醒來的時候,並不是因為真的擔心掛念他,我隻是很自私的想,我想,第一,幸好不是躺在床上的是他,不是你,第二,他若是不醒來,我們兩個怎麼辦,怎可能好好在一起,良心上太過不去。因為,他想保你一命,才衝上來,而我也同樣是想救你,才撲上去的。歸根結底,他變成這樣,我們兩個脫不了幹係。”
說道最後,變成兩個人抱在一起哭了,仿佛整個醫院,隻有我們兩個人的哭聲,和輸液瓶中,滴滴嗒嗒的輸液聲。
相擁而泣了許久,月亮都隱入雲層後頭了,我也拉開葉堯,腫著眼睛,字不成句:“我們,算了吧。”
他不說話,我就當他是默認:“葉堯,我,會照顧他,親力,親為,就當,給我們兩個,還債。”
最後,他隻說了一個字:“好。”
然後打開門,踉蹌離去。
我看著那扇冰涼大門,等了很久很久,但它再也沒有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