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為天下穀(1 / 1)

我最近讀了老子的書,也就想寫點讀書談。其實讀書隻能靠悟,一談就走味了。你可以悟出書本裏的精華。但你一旦將感受變成文字,就流於表皮了。不過人是生活在兩個層麵,一個層麵是對外--流於表麵:工作、交往、應酬及書寫;另一個層麵是對內,麵對自我,看書學習,接受新生事物,自省和反思。我現在就站在第一個層麵,站在表麵上說話。我是隨手寫下為天下穀這幾個字的,說隨手寫下也不對,還是想了想才寫下的,不過隻是寫得輕率而已。知其榮,守其辱,為天下穀。誰說的?老子也。我覺得守其辱這幾個字好。榮與辱,正好是事物的兩個麵。任何事物發展下去就會有兩個極端。極端是事物的盡頭,當你走到盡頭,你不是掉下去就會轉身打倒。事情往往都是如此。當你站在十字路口時,你在自覺與不自覺地選擇一條路,你選擇了一條路,你走下去,你狂跑,但忽然有一天你會想你是不是走錯了。大腦會給你提出這樣的問題。每個人都有內省和反思的時候,當夜深入靜的時候你會反思你做的一切;當你隻身在林蔭道上散步的時候,你可能會忽然為自己的得意而感到內疚。因為你的得意對他人就是一種傷害。幸福總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從來就是這樣。但是幸福不會長久,沒有長久的幸福。它的對手--那個忠實得可怕的敵人--痛苦--總是追隨著它,從來就沒離開過它的左右。當你很幸福時,痛苦就離你不遠了。事物的反麵總會找上你。在你高興時,會有讓你不高興的東西在你前麵等著你。它已經等候多時了,它早就有情緒了。你才來?它會對你非常不滿意地生氣道:你怎麼才來?你以為你是誰?

這個時候,一個聰明人就應該為天下穀。因為,我們都或多或少的知道,即使是沒有生命的神也會遭到人的反對,何況人自己!老子在其(道德經>的第二十四章日: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溪。為天下溪,常德不離,複歸於嬰兒……知其榮,守其辱,為天下穀。為天下穀,常德乃足,複歸於樸。

我覺得雄與雌、榮與辱就是這麼一種辯證關係。

嬰兒沒有欲望,沒有野心,她隻是一種生命的本體存在。這種存在就是道。

榮譽是流動的,榮譽從不停留。她來了,突然而至。她去了,你也別想挽留。比如世界杯,比如這樣那樣的冠軍,她從不棲息在一個人的頭上。她來了,事先也沒有預兆。她去了,也是不辭而別。所以,為天下穀好啊。知其榮,守其辱,為天下穀。穀是什麼?如果我們把穀理解成稻穀的穀,那肯定是錯誤的。為天下穀,乃山穀也。一個可以容溪流和泥石流淌的穀。穀是活的,是一種自然存在。守其辱才能為天下穀。一個人麵對侮辱比麵對榮譽想必要深刻得多。而我們麵對榮譽的時候肯定是很少的。榮譽隻有一個,而非榮譽的事情卻很多。一個人麵對榮譽就好像我們麵對太陽,能感覺到它的顏色,感覺到光芒的熱量。那是麵對表麵的東西。那是湖中的浮萍,空中的雲朵。然而麵對侮辱和謾罵(這樣的時候往往很多),就好像你麵對大山,麵對芒刺,這要來得深刻得多。直搗你的心髒,傷害你,激怒你。如果你能做到為天下穀,能容忍泥沙和汙水從你身上流過,那麼誰又能激怒你或傷害你呢?你是天下穀,常德乃足,複歸於樸。一個知足且樸素的人是從不奢望的。他總是處在欲望的最低點,他從不要求!他活著就是活著。他做事就是做事。他從不希望獲得什麼。他看天是天,看雲是雲。這樣的人,你傷害不了他。

我覺得一個好作家,他應該為天下穀。他包容。他接受。他寫作……

何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