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前,鴿埠鎮山青水秀,鎮東南麵海,分別稱作東海與南海。出南門約二裏桑林地就是海堤。堤內矗立著一座廟宇,人稱“娘娘廟”該是祭航海保護神天妃娘娘的寺廟。在我的記憶中寺廟早已改成小學校,沒有菩薩了。廟門緊靠大路,門兩旁各有一個涼亭,內置石條凳供行人休息。進門是一個天井,正好作孩子們課間活動場所。正對廟門的大殿與兩側的廂房都是教室,放著課桌及條凳。小學的創始人是我的舅舅程德壯,那些課桌椅都是外公家捐贈的。因此我外公是校董,我的小舅舅程賢壯、媽媽程小妹是教師。校長外聘,是住鴿埠城裏北門的楊鴻飛,後來亦成了一家人就是我爸爸。舅舅將學校定名為“南海小學”。大殿中的神台是一座現成的屏風,屏風後有小門通向後院,那是外公一家的生活區。
進小門是一條夾道,夾道西頭連著外公的臥室兼書房,房間很小僅放下一床一桌。但外公整理得非常幹淨,又是長條的玻璃木窗,明亮、舒暢。夾道東頭有一具土灶,幼年時常依偎著母親在灶前烤火。據媽媽說,有一次為我在灶前換尿布。誤將燒燙的火釺自灶裏碰了翻出來,正好打在我小鳥鳥上,燙得我哭得應天響,至今那條疤痕還十分明顯。過夾道中門就是客廳。客廳正麵掛著一幅畫,畫著一個雄雞立於石上,十分英武。畫兩旁的對聯是:“右軍書法將軍畫,吏部文章工部詩。”據說畫是江西萬籟庭在鴿埠蛇山水文站當觀測員時畫贈的。這位畫家是否是動畫片《大鬧天宮》的作者我就不知道了。
媽媽還告訴我,對聯原為鵝毛筆所書,二舅小時不懂這鵝毛筆的韻味,錯認為軟弱無力,將左聯最後一個字的最後一筆改了。破了相,站老遠就能看出來。在畫的下方是一張八仙桌兩個椅子。左右兩邊是木製的長窗。與右窗緊鄰的小門通內室及樓梯,窗外是一個小天井。左窗下陳列著茶幾和座椅,窗外是娘娘廟的後花園。內室在客廳後,分成二間。外間較小向著花園也是落地長窗。內間大,是我爸媽的臥室,窗前也有一小天井與客廳右窗外的小天井相聯。
內室的頂上是二麵環窗的小樓,憑窗而望,南海海麵盡收眼底,這就是“望海樓”。因處在海邊的淤積平原上周圍又無其它建築,顯得高聳壯觀,可算是鴿埠鎮的一處名勝。樓上我沒去過幾次,因為當時住著二舅,他很愛幹淨,一般情況別人不上去,我能上樓已經是特許了。記得西壁是書櫥,還有一些古董陳設。窗前書桌椅子,放著筆硯文具。我扒在桌上抬頭外望,重簷、風鈴在藍天白雲的映襯下如同圖畫一般。海風笈笈,風鈴的垂錘微微搖晃,十分幽靜是個讀書的好地方。當時我就真想一天到晚呆在樓上。
後花園靠客廳有一條長長的廊沿可以遮雨,廊下有兩三步石條台階,台階下放著二個大金魚缸,缸上堆著浮石盆景,青苔斑斑古遠清雅,魚缸後是盆花與假山。印象中花園很大,周邊滿栽果樹、修竹,我小時還沒走到過它的邊。花園營建成如此幽美該歸功於我的外祖父。遮雨廊沿的盡頭是一扇雙頁大門,黑色、很厚,是娘娘廟的後門,卻是我家的大門。找我爸爸的客人都從這裏走。門內側還有一扇雙頁的矮柵門。據說在我剛學走路時二舅與我捉迷藏,他躲在門外我從虛掩的柵門內跌出去,跌得頭破血流,二舅急得手足無措。母親是很明理的,她倒是安慰二舅,說:“你是喜歡他,出於無心即使跌死了也不能怪你。”這才讓二舅逃脫了外公的一頓罵。
出後門就是早期的海堤,那是一條一人多高的土堤,離門才二三尺,站在門口是望不到堤頂的,需爬十餘級台階才能上堤頂。堤頂上有一棵梧桐樹十分粗大,得三人才能抱合,樹蔭遮天,是夏日乘涼的最好去處。當梧桐籽成熟的時候我們常去撿拾一個個小豬耳一樣的桐籽萼,據說是可以炒食的,但我媽總是將我撿回的丟掉,媽說撿食東西是“敗家相”。現在想來媽媽一是忙,沒時間為我去處理這意義不大的事情;二是怕我與鄰家小孩為伍去撿食外邊的東西。大堤外的灘塗早已種滿了莊稼,站在堤上望去,一片綠色延伸到遠處的外海堤。隻在西南角上有一間矮矮的草頂泥房,那便是餘姚來的移民蔣舜法的家。隔著廟前的路,廟門的斜對麵有一個池塘叫作“麵前湖”,小時在我的眼裏很大很大,事實也隻是一個一畝左右的淺塘。塘邊有一人家,媽媽稱為“福山大媽”家。我出生時,說是廟裏不能見血光,所以媽媽借住在“福山大媽”家生下我。
我的學前啟蒙都是在娘娘廟這個環境中完成的。今天娘娘廟與望海樓已蕩然無存,其舊址上建了一所簡陋的“蛇山小學”,但鴿埠南門外的這座高聳的“望海樓”我記得是那麼清淅,似乎現在我還能望得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