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範順坊小樓住過的還有一個姑娘,叫朱紅菱,大我三歲。她是舅娘的內侄女。父母雙亡家中無人,自蘇州鄉下來,舅舅接納了她。但時間住長了舅母常有些不好聽的話,雖是她自家的親戚也免不了罵罵咧咧。做事使喚有點像丫頭。穿的是舅母的舊衣,破了舅母就會罵:“我穿了這些年不破,你咋一穿就破!”寄人籬下,紅菱十分懂事。小小年紀很勤快,不多說話。她與我媽媽很好,難得也會在媽麵前訴些苦。大幾歲後,在隔壁竹器店接到了用竹篾編熱水瓶殼的加工活。自己有了些收入總比白吃人家的好些,她十分努力的編織。一雙孩子的手與竹篾絲打交道,磨出血,結了疤,再出血…。生滿了老繭,又硬又粗。為了少受些氣,她無怨無悔。晚上她還去讀夜校。
有了一點文化,機會也來了。五八年招工進了“國棉十八廠”。那是一家相當規模的大廠,她在人們的心目中身份也變了,舅母也對她換了一種態度,甚至想娶她為媳。可是她對舅母是恨的,幾年中積累的怨氣總難能抹去。工作不久,她不聲不響地將自己的戶口遷到廠裏了,待到領糧票時舅母才發現。在戶口本上她的名字是“程慧娟”,那是舅舅取的名。當時為了讀夜校、找工作,引姐用了學名“程慧君”,舅舅就給她取了這一個名。明顯舅舅是將她視為一家人了。可是與舅母幾年的共同生活讓她寒了心,她遷戶口到廠,將名字改了回來,還叫朱紅菱。
像離了籠子的鳥,她在廠裏生活得自由愉快。紅菱姐長得挺漂亮的,交了不少朋友。記得她曾經給媽看過一張照片,她坐著三個男青年站在身後。媽說這照片給人看了不合適,她就將照片寄存在媽處。我們的媽懷著好奇給引姐看了,不料引姐卻去告訴了舅媽。紅菱受到了責備才又將照片拿了回去,媽是挺覺對不起的。
紅菱姐的工作是精紡車擋車工,當紗錠上的紗將盡之時需換上新的紗錠,並將舊紗與新紗接起來使之連續不斷,這一工種稱為落紗。結要小,換錠要快。紅菱姐肯吃苦、勤學習,在編竹篾的磨練中手的動作又準又快,她很快掌握了工作技能。由於勞動積極、工作認真多次受到領導表揚。在上海全市落紗工的操作比武中她得了第一名。解放日報的“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專欄介紹了她的事跡,登出了她的大幅工作照片。我當時在武漢唸書,在圖書館看到的。回上海我找著這張報,收藏了這一幀照片。那是在我身邊長大的英雄模範,我敬佩她,敬佩她刻苦忍辱、發奮圖強,也是對我的鞭策。2008年我們相見時,她還告訴我,她是當年的“三八紅旗手”。
紅菱姐工作還是超荷了,她得了病。廠裏照顧她,她成了車間的“紅工醫”。聽說她嫁了她師傅的弟弟,是一位外地工作的司機,生了二個女兒也都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