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次寒假探親時與爸爸談起,在人際交往中,小學時同學之誼最好,因為這時彼此之間是誠摯的,而雜入政治因素,彼此就會言不由衷,虛假、偽善必然產生。爸爸與我深有同感。
確實,大學幾年中天天“政治掛帥”,同學間難有真心話。在我看來,這些同學中有的也的確挺怪的。當然,學生畢竟還比較單純,在這五年多的相處中我們也建立了難以忘懷的友情。
韓春亮與我同一寢室,長著一張扁平的臉,稍稍有點胖,瞧人時眼神直挺挺地。他自徐州農村來,可他不樂意承認自己是江蘇人,常說他的家已靠近山東應屬山東省。他父親是一個地區級的幹部,很早就參加革命了,現與他的母親離了婚,他媽還在農村一人生活。按我們的想法,他該全心愛護媽媽而恨他的爸。可他不,他對比他小一十二歲的“後媽”卻十分好感,在談話時常會提起她來。說她為他上學給買多少多少東西、去爸家她如何善待等等,一聲聲“我媽、我媽”非常親熱。而對自己的親媽則似乎沒提起過,真是老革命的後代“心胸寬廣”。最有趣的是,院舞蹈隊有位上海女同學,低一年級。她常在東湖邊的辟靜處練基本功,這位韓春亮摸到了她練功的規律,天天去那裏躲著看她。回寢室還要忍不住反反複複地念叨、讚美,說她如何漂亮。而韓春亮在老家已經結婚且有了一個孩子。
李近月是我們的第一任班長,廣東客家人。大概是中學時就任了班長,出身貧農,所以入學後指定他作班長。他人挺老實的,也許他認定了政治是統帥,他放鬆了學習。一學期積累下來,學習竟然跟不上。每次上課他聽不懂,隻是依樣畫葫蘆地將老師寫在黑板上的字、圖記在本子上,就像是黑板的複印件。有時我筆記沒有記全的,可以找他的筆記補充。由於不懂的太多了,最後他不得不退了學,據說他回家後精神崩潰了,跳在河裏死了。
王誌華是東北人,我們的床頭相接,骶足而眠。他寫得一手好字,還會拉二胡,人也挺和善的。第二學期他的床空著,人一直沒來。後來知道因為學校的生活太苦他逃回東北了。的確,我們入學正趕上“全民煉鋼鐵”,沒上多少課倒是天天挖土、擔泥、高強度的體力勞動。天不亮就得起來軍訓,行動也要求軍事化,弄得非常緊張。
一年後他又來了,父母親不同意。為了前途著想總得唸完大學吧,可這一拉得留一級了。留到低一年級,在我畢業的那年他與同班的一位上海女同學肯定了戀愛關係。這也算是失有所得。
比較要好的當然還是上海一起去的同學:
薑理強,住方浜西路。口琴吹得非常好,一身好肌肉,是運動場上的好手。他很和善也樂意助人,放假回滬或外出實習,重物的搬運他常常是搶在前麵。我第一次橫渡東湖時也是他伴著遊到終點的。在我眼裏他是位多才多藝的美青年。但據說他的父親是國民黨軍官,解放後被鎮壓的,當然學校裏許多事不會輪到他。四年級時他與農田水利係的一個團支部書記談戀愛了,據他母親說已到了談婚論嫁。當時棉布供應很緊張,每戶僅有限的數尺。為了購買結婚用的床上用品讓這位母親急得要死,忙得不亦樂乎。可在贈送了被單、衣料之後,不知為何他們又吹了。
畢業後薑理強被分配到高北省,好多一起去的同學留在高北勘測設計院,而薑理強分去博興市一個排灌站。很快地他與站上的一位女工結了婚。那是六四年前後,因為他結婚最早,戀愛時間又很短,當時大學生與工人結婚的很少,這事在我們同學中還引起一陣震動呢。
池經緯,住上海巨鹿路,原是高我們一年級,因為肝炎病休一年所以到我們班來了。我們間有過一段特別的交往。他來我班已是四年級,可能因我在那時已為人注意,他一來就與我很好。因是插班,他與另一位上海同學彭方璐暫住在樓上的一大間,我為習畫有個較寬敞的桌麵也樂意到他們宿舍裏去。池經緯長得很帥,有位他原來的同班女同學於新芳愛著他,於新芳就多次讓我帶字條給他。我成了他們的信使。他不喜歡於新芳,非常冷淡。可能是於新芳長得不怎麼好,嘴較大且有點突牙。池經緯曾說過,女孩如此主動,他很討厭。於新芳後來與一位武漢的同學結婚,留在武漢長江水利規劃辦公室工作。在葛州壩水利工程建設中夫婦倆都作出了成績,在人民日報上還刊登過他們設計組的事跡。有趣的是我到南京工作,於新芳的哥哥是江口水利學院畢業留校的,在水感學教研組,叫於新熊。一九六八年他將他的小姨介紹給我,二人一起到我的師忠路宿舍來過。他的小姨長得蠻好,人稍胖,是一位本分的南京人,在一家大廠作會計。因為我心中裝著小妹,我不願接受她而婉言謝絕了。後來爸媽知道了,覺得挺對不起人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