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時期的大部分時間裏,若你不是積極想攀升,又不是被整的對象,那末一般群眾天天主要的事情是開會學毛選,白拿工資很輕鬆。對於這種輕鬆,爸爸說過一次:“你們的青春也就這樣過去了。”因為爸爸當時的處境,爸爸沒有說得更深入。我聽後很有觸動,爸爸所說的,我自己怎麼沒意識到?對於“輕鬆”還是一種得意的心態神情。離開了家回南京後,好長時間裏我常想起爸爸的話,但又有什麼辦法呢?集體宿舍,生活在一起,沒有可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再說我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好?
北京有紅衛兵南下,將北京的鬥爭風向帶到南方,被宣傳工具尊為“紅色大串聯”。我過膩了這種浪費時間的生活,也想出去。可我還沒勇氣一走了之,總希望合法化。我提出去北京取經,要求學校同意。誰會答應呢?有些教師還投來不肖的眼神,無非覺得你這個消遙派又出了怪主意。大約一星期左右,人民日報頭版頭條社論《紅衛兵不怕遠征難》,中央鼓勵紅色大串聯。我還沒看到這文章,居然有人跑來對我說,“你覺悟高,能很早就領會黨中央的意圖……”,真是哭笑不得。很快係裏組織起“遠征隊”,竟然有十餘人參加,其中不乏有名的積極分子、黨員。出行是合法了,介紹信、遠行的裝備等等很快就辦齊。但我也暗暗叫苦,這一撥人極左思潮又占統治地位,在一起沒多大自由了。
很可笑,一行人一路上是敲鑼打鼓、背著毛主席語錄牌走的。還扛著一麵紅旗,旗幟上寫著“毛主席思想宣傳隊”。當然還背著自己的衣被行李。但不管怎麼樣,回憶這一段經曆我還是覺得很有收獲。
六六年十月二十六日,我們由學校出發,趁火車渡輪過了長江,盡可能直線地沿著去北京的公路走。一路上憑著介紹信,或學校、或機關很方便地就能解決住宿與吃飯問題。走了三、四天我們到六合,住在一個中學的教室裏,該校的校長還為我們開了歡迎會。離開南京前我與那秀雄正在堅持冬泳鍛煉,上路後那秀雄停了我還堅持著,到一住地我總還找地方遊泳。己是十一月的天氣,但冷倒不怕,隻是越往北水麵越難找,記得在六合我隻找到個池塘下水,水質不幹淨,考慮衛生問題我也隻能中止了。過天長到洪澤,我們在洪澤湖水閘管理處住下,水閘處的員工用大螃蟹招待我們。淮陰、沭陽、新沂,一路走來遇到的都是熱誠的歡迎。那時像這樣的步行串聯還很少,大家都很尊重我們。路上常有汽車,過我們身邊主動停下來,要我們上他的車,我們也有禮貌地謝絕。進入了山東省,第一次靠雙腳走出了江蘇,我們情緒很高。在新沂不遠遇上一隊蘇州新蘇師範學校的女孩子,十個人也是步行去北京的,一路上她們就與我們合成一隊而行。
在臨沂我們打聽到莒南有一個學大寨戰天鬥地的先進典型,曆家寨大隊,還有焦裕祿的故鄉。我們就繞道去了那二個地方。曆家寨是地處沙石荒山的一個大隊,老百姓真是拚著命在沙土上疊出梯田來挑水種糧,這種精神確實是可貴的。當然現在看來,沒能因地製宜地選擇作物並非最佳。但就能獨立自給,備戰備荒這一意義上說,無疑是對的。共產黨人帶頭吃苦,真是偉大的動力。在焦裕祿的故鄉我們遇到了他的母親與哥哥,真是一家樸實的老農民。焦裕祿是蘭考縣委書記了,可他的老家依舊貧困。哥是生產隊的飼養員,母親也在隊裏勞動,沒有一絲特殊。基層的幹部與黨員還是那末優秀,可當了大官的共產黨人變了,變得如此驚人,特殊時期該搞啊!事實上腐敗的起因還是毛主席本人,你生活上特殊了,你的屬下更是變本加厲。曆史上這樣的例子還少嗎?我想毛主席這一點是不會同意的,他常強調大節,個人小節被他看成不是原則問題。真所謂不識真麵目緣在此山中。
離開曆家寨又回道臨沂轉向北行。經蒙陰、新泰到萊蕪,行走在沂蒙山區,這是八路軍的老根據地。老區百姓的純樸與好客令人感動。由於地區的自然環境,他們還是那末貧困,可是為歡迎“毛主席的紅衛兵”他們讓出熱炕給我們睡,自己去鄰家擠。路過孟良崮,這個宋金爭戰時楊家名將孟良捐軀的山崗,也是蔣家王朝精銳部隊七十四師的葬身地,我們聽老鄉講述了關於電影《紅日》及張林甫死前的一些細節。過博山、淄川、鄒平、青城到達了黃河邊,正值枯水季黃河水麵不寬,望著滾滾黃水我多麼想遊泳渡河!已經是十一月底了水溫較低,河麵上沒人保護,即使遊到對麵衣物如何帶過去?一身黃泥到哪兒去洗?猶豫再三還是沒敢下水。等了好長時間渡船過來我們才渡過了黃河。臨河的小鎮名清河鎮,這裏開始出現了幹打的泥牆與平頂房,可見雨水這裏是很難見到了。到惠民縣住進了紅衛兵接待站,因為全國性的大串聯,按中央命令,各地紛紛建立紅衛兵接待站,住宿吃飯更容易了。惠民也是個苦地方,然而招待我們的是大米白飯。在山東境內還有二件事令我難忘: